第八百零九章 你敢來我們不敢要啊
卧室裡,這次李龍和顧曉霞兩個換了位置。顧曉霞在床車邊上照看着明明昊昊,李龍則坐在書桌前寫着東西。
随着夏至的臨近,天越來越長,明明昊昊的入睡時間也在推遲。兩個孩子現在就已經展現出了超乎一般嬰兒的精力,顧曉霞越發體會到,白天看着明明昊昊,楊大姐一定很辛苦。
好不容易等着明明昊昊都睡着了,顧曉霞走到書桌前,看着李龍在台燈的映照下,還在寫着東西。
顧曉霞就在李龍邊上,看着李龍寫着那一個個看着挺蒼勁的字,沒有說話。
她不是第一次看李龍寫字了——按說李龍的字不應該這麼“好看”且“老道”的。
李龍中學沒上完——最後上學那兩年是和顧曉霞一樣在瑪縣這邊上的,顧曉霞隐約記得李龍的字雖然當時還算整齊,但距離現在這個水平差遠了。
他的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老道”的呢?
自己的人生按部就班,李龍的人生卻充滿了曲折和——傳奇的經曆。
顧曉霞其實也挺想了解李龍那一段段自己未曾參與的經曆的。隻是每次問起,李龍隻是一兩句話就帶過了。
隊裡的年輕人,人生大都是平平無奇,出生,上學,畢業,幹活勞動——主要是種地,然後談戀愛,結婚,生子……
和口裡相比,這裡這時候戀愛大都是自由的,當然,也相對保守,亂來的很少。
李龍和顧曉霞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十六七歲亂來的小夥子小姑娘也有。
特麼的,這和教育,和家庭環境真有很大關系。
“黃羊皮,全皮四十五到五十,殘皮,一個槍眼,三十,兩個,二十五……
貝母,一級幹貨每公斤五十,二級幹貨每公斤四十五,逐次降等;鮮貨以幹淨程度,每公斤從六塊到三塊不等……
甘草,每公斤四毛到五毛,小心苦豆子根冒充甘草,苦豆子根皮黑……”
“這個就不用寫了吧?”顧曉霞指着李龍寫的這一段說道,“我爸還能不知道甘草根和苦豆子根的區别?”
“也對。”李龍把這一條給劃掉了,繼續寫着。
“你的字還挺好看的,和我們單位老同事比較像。”顧曉霞感歎着,“練過一段時間吧?”
“嗯,在烏城當工人的時候,沒事也會練字……你也知道我上學的時候字寫的很一般。”
顧曉霞笑笑,沒再說話。
李龍把目前能知道的來收購站出售的大部分東西都寫了上去,再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
休息。
第二天,李龍這邊起床,給家裡的小東西們喂了食,又去擠了山羊奶。這邊顧曉霞給明明昊昊把了屎尿,然後又給他們喂飯。
楊大姐在廚房做飯,韓芳要給顧曉霞幫忙,讓她拒絕了,她讓韓芳去晨讀,好好學習。
顧博遠過來的時候,大院子這邊一切都安排明白了,早飯也差不多做好了。
看着顧曉霞和李龍兩個拿着奶瓶給明明昊昊喂已經燒開又溫了的羊奶,顧博遠點點頭說:“這樣好,補充營養。現在比我們那時候強,那時候想給曉霞你弄點牛奶羊奶啥的,都沒地方弄去。”
“那咋弄?”李龍問道。
“還能咋弄?炖魚湯,讓她喝魚湯呗。”顧博遠說道,“四小隊就魚多。那鲫魚刺多,怕紮着她,就炖久一些給她喝魚湯補充營養。”
也是個辦法。
吃過飯後,李龍把那個昨天晚上寫了資料的本子交給顧博遠。顧博遠看的時候李龍就說道:
“東西我寫的比較多。山裡牧民的冬窩子有十幾處,全部弄完差不多十天半個月,這段時間你看着有拿不準的,咱們等我晚上回來再聊,不過這上面大都記的比較全。”
“爸,你要拿不準就多翻一翻。”顧曉霞上班前也提醒了一句。
“還用着得多翻?我這看一遍就記得差不多了。”顧博遠拿着筆記本在手上拍了拍,“就是些價格數字,有什麼難記的?你們是不是小看了當年我們這批大學生的含金量?”
李龍啞然失笑,也對,嶽父顧博遠可是正兒巴經的大學生,那時候考大學,不比這時候容易,甚至可以說比這時候還要難一些。
能考上大學的,肯定是沒有簡單的。人品或者說路線問題另說,至少在智商方面肯定在線上。
李龍便放下心來,他去屋裡取了三千塊錢的現金裝到挎包裡交給顧博遠。
顧博遠認真的點了錢,然後放進挎包裡,扣好挎包扣子,騎着自行車去了收購站。李龍等楊大姐接手明明昊昊後,也開着吉普車離開了。
收購站的門口已經有人在等着了。他們看着顧博遠過來開門還有些意外。
“讓讓,讓讓啊。今天我過來負責收購,大家讓讓,先讓我把門打開。”顧博遠看到這些人,倒一點也不怯場,畢竟在農資商店呆了那麼些天,各種各樣的人都見過。
“今天換了老同志來啊?”有人說道,“原來的年輕人李同志呢?”
“他有事。”顧博遠把大鐵門打開,推自行車進院子,把它在牆邊撐好鎖上,然後又去開房門,“好了,排好隊,一個個來。”
這些人也習慣了,一個個接着排起隊了。
“你這貝母不幹啊。”顧博遠看到第一個人拿來的東西,皺着眉頭說道,“幹淨倒是挺幹淨的,洗過了吧?你這是從别人那裡收來的,又過了一遍水?咋不曬幹再拿來賣?”
“不是缺錢嘛。”那個人有些不自然的說道,“我記得這不曬幹的,你們也收吧?”
“收是肯定收的,但價格不會高。”顧博遠拿起一顆貝母,用手捏了捏,捏成幾瓣後看了看濕度,然後說道:“你這貝母原本就沒曬幹,又過了一遍水,我隻能給你一公斤十塊錢。”
“十塊?太少了吧?”那個人把貝母袋子裡往回一收,“那個年輕人收貝母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你這人怎麼這麼壓價?不會是從中吃回扣吧?”
他這麼一說,後面的人也跟着鼓噪起來,誰不想讓自己的東西賣個高價?
“一樣。”顧博遠根本不理會後面人的吵鬧鼓噪,“我是按他的說法來收東西的。你這貝母本身就不幹,還過了一遍水,就隻值這個價。
你想賣高價也行,先把這貝母曬幹,曬幹了,我一公斤至少給你出四十,怎麼樣?”
那個人強詞奪理:
“我急用錢,沒時間曬啊……”
“那就隻能值這個價。我總不能把你摻進去的水也按貝母價買了吧?”顧博遠絲毫不管這個人的賣慘,話說的并不好吃。
他雖然頭一次幹收購定級,但幾十年的閱曆怎麼能看不出來,這人肯定不是采挖貝母的,應該是二道販子,收來的貝母洗幹淨,泡了水之後表面曬幹然後拿來賣。
隻不過沒想到顧博遠也挖過貝母,這一套他也清楚。
“賣不賣?不賣就讓一讓,後面還有人。”顧博遠知道自己頭一天來,頭一個顧客如果都鎮不住的話,那後面也不用收了。
他臉一闆,那個人立刻就軟了下來,小聲說道:
“老哥,你再加點,加點我就賣了。你也知道現在這貝母不好挖,護林隊都看着呢,能流出來一些不容易,我收的本錢就不低……”
“林子裡三塊錢一公斤鮮貝母就能收來,你這曬的不到半幹的,我給你十塊已經不低了。”顧博遠堅持不為所動,“你要不出去再考慮考慮,我聽說市場那邊還有個收購站,你可以去那裡試一試……”
“不了不了,十塊就十塊吧。”那個人急忙說道,“我就在你這裡賣了。”
後面人小聲說道:“誰不知道那個收購站善于壓價,還亂評等級,那地方都臭掉了,誰愛去誰去,我是不去。”
“那當然,咱們誰不清楚,那收購站據說一天都沒十個人去,收不到多少東西,快關張了。”
顧博遠沒管其他人說什麼,既然這個人願意收,那他就把貝母給倒出來到扁筐裡,撥拉着,看裡面的确沒啥雜質,也沒多少碎掉的,便過秤,給這人算錢。
他的動作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其他人也看不出來其實顧博遠算生手,隻感覺這位老哥,真是沉穩的性子。
“來來,除皮十一公斤二百克,給你算一百一十二塊錢,點點。”
那個人把空袋子夾在腋下,接過顧博遠給的錢,認真點了起來,點完之後拿着錢準備離開。
“别走,簽個字。”顧博遠拿出個小本說道,“簽完字,這單生意就算結了。”
那個人雖然有些不解,不知道哪來的新規矩,但氣勢剛才就被顧博遠給壓了,所以他讓簽也就簽了。
頭一個人被顧博遠給糊弄住了,第二個人也就沒了欺生的想法,隻想着安穩把東西賣掉。後面的确有以次充好的,有拿着苦豆子根冒充甘草根的,還有拿着已經朽爛掉的銅錢過來賣銅的——沒想到一個個都被顧博遠給識破。
這些人是再不敢小看新來的顧博遠了——他們這小圈子很快就傳開了,收購站來了個老哥,雖然是新來的,但那眼力、沉穩,不比原來的小李同志差。
可千萬别糊弄他,被識破,那一頓嘲諷的話可讓人受不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顧博遠騎着自行車,馱着滿滿兩大袋東西回來大院子。還有一些東西馱不下,他就先放庫房裡鎖着。
“咋樣?”飯桌上,顧曉霞問道,“爸,今天沒人為難你吧?有沒有算錯賬的時候?”
“那哪能?”顧博遠得意的說,“算賬這麼小兒科的東西,我能搞錯?我給你說,今天至少有五個賣東西的人,想拿次品或假東西來想着糊弄我,都讓我給識破了。”
“那爸還你真利害!”
“就是,顧大爺,你真厲害!”韓芳也跟着誇了一句,顧博遠那個得意啊。
“我覺得啊,這個收購站可比農資店要有意思多了。”顧博遠邊吃邊說,“來買農資的,大都是老實本份的農民,買東西也不講價,我給他們說哪些肥适用于哪些地,他們還感謝我,哪像這些來賣東西的,一個個長八百個心眼子,就想着怎麼坑蒙拐騙了。”
“那就沒有老老實實過來賣東西的人嗎?”韓芳問道。
“有啊。”顧博遠笑着說,“能占不到一半吧,剩下的大都是二道販子。”
“那你不如把農資商店直接開到這個收購站裡算了,”顧曉霞發現自己的老爸明顯對于這個收購站的興趣比對農資店的大,便說道,“這樣一舉兩得。”
“也行啊。”顧博遠是真的有想法,“等晚上小龍回來我問問他,他要沒意見,那我就這麼幹了。”
“他肯定沒意見,他才不願意被這麼個店拴住呢。他還說等貝母季過後,要招人過來看店,到時真要招人了,就看着農資店行了,這收購站你管着,他也放心。”
顧曉霞這麼說當然不是自做主張,其實以前晚上聊天的時候李龍說過這樣的可能性,隻是擔心嶽父顧博遠不願意罷了。
顧博遠想了想說,那等李龍回來,我看着是不是把農資店的東西搬過來,到時也給那邊小院貼個東西,好歹讓那些老顧客也知道一下。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吃過飯之後,顧博遠休息了十來分鐘,然後就騎着自行車去到收購站那裡,把上午收來的沒運回去的東西,繼續搬着運回去。
他打算等晚上和李龍商量一下,這樣的話,到時再收來東西就不需要往大院子裡運了。顧博遠一邊裝東西一邊還想着,自己得養條狗,這樣這收購站的院子才會安全一些。
把東西運完,顧博遠一身汗,他騎着自行車又回到收購站,想趁着人還沒來,看看裡面的環境,找一間合适自己住的地方。
不過到收購站的時候他就發現,已經有人提着袋子、筐子在門口等着了。
這收購站的生意是真好啊。
顧博遠現在越發感覺到,自己女婿李龍的目光是真不錯,有遠見!
其實就守着這麼一個收購站,不說日進鬥金,一兩個月搞個萬元戶肯定是沒問題的。
李龍給他的本子上記着那些東西的收購價格,有些東西他不懂,有些他還是清楚的。
就比如上午收的七八張黃羊皮,這玩意兒一進一出,一張全皮李龍至少能賺二三十塊錢,哪怕一張殘皮也能賺十幾二十塊錢。
再比如貝母,一上午收到的貝母,全按幹的算有二十多公斤。一公斤貝母李龍能賺二十塊錢左右。
這一上午的純收入就好幾百!
下午還沒上班就有人過來賣東西,用李龍的話說,這還是淡季!
全縣十萬人口,想把日子過好的人太多了,地裡能弄到的錢是有數的,想要改善生活,那就得從副業上去找錢。
找到東西怎麼出售?原來有收購站還好些,現在收購站撤掉了,大家就隻能去市場——李龍的收購站就補上了這個空檔。
多好!
有些人是适合擺攤賣東西的,想把自己弄來的東西利益最大化。
有些人是真的不想、不适合擺攤,讓他擺攤不如打他一頓,他甯願少賺幾個,也不想在市場那裡叫賣東西。
二道販子和這些人,是李龍這個收購站最大的優質客戶群體。
顧博遠推着自行車喊着:
“讓讓,讓讓,我來開門……”
下午來的和上午來的一樣,沒見過顧博遠,所以對這個人有些疑惑。
顧博遠又解釋一遍,然後開門,開始收貨。
才收兩個人的,外面就有一個女人擠了進來,一看顧博遠,愣了一下,問道:
“李龍同志呢?”
顧博遠看那個女人五十多歲,問話的語氣不是很好,便也淡然問道:“你是誰?找李龍幹啥?”
“我是來應聘的。我聽說李龍這收購站招人,就過來看看……你是誰?你是他爹?”
“不是。你别管我是誰,目前李龍還沒确定招人,你搞錯了,請讓一讓,别耽誤我收東西。”
“你收東西?你懂這些東西的價格嗎?你知道不知道這些物資怎麼分等級?怎麼保管怎麼處理?”那個女人傲然說道:“我給你說,我在供銷社幹過,我是内行!你要是他請來的人,那最好是有點自知之明,這種事情專業性很強,不是你這種外行能幹的!”
她這麼一說,顧博遠倒想起來一件事情。李龍曾經在飯桌上說過,市場的那家收購站請過一個供銷社裡内退的人幹活,結果這個人欺上瞞下,對外壓價,對老闆瞞報,自己偷偷吃了不少回扣,不會是她吧?她不是被抓了嗎?怎麼還能出來?
不過不管是誰,顧博遠是不會讓這樣的人來收購站當蛀蟲的,他擺擺手:
“我能不能幹不用你管,你現在就給我出去,這裡現在隻進賣東西的人,别影響我們收購東西——你再在這裡搗亂,我叫公安了!”
楊桂芳沒想到顧博遠根本不聽她這一套,隻好悻悻的扭頭出去了。
在外面,楊桂芳看着越來越多過來賣東西的人,她越發覺得如果能進這裡面,自己的油水一定很多。
不能放棄!
PS:第一,這兩天錯字多,是因為語音碼字。最近手腕有些疼,用語音碼字,在電腦上修改。語音說時同音字識别錯誤,我改的時候眼睛掃過去沒發現,就錯了。
第二,感謝kcman、鳄魚的眼淚L等書友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