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煮肉，馕，肉湯。

　　非常豐盛的一頓中午飯——對于孟海這些人來說，簡直是意外的驚喜。

　　其實來的時候他們是想過吃更多苦的。畢竟李龍他們這邊已經給了不錯的待遇——有挺高的工錢，又在山裡，吃的方面肯定一切從簡。

　　對于他們而言，其實吃馕也挺不錯的，畢竟現在有的人家裡，還是按着六分細糧四分粗糧在吃着。

　　并沒有完全實現細糧自由。

　　馕再怎麼說，那也是白面的，還是烤好的，好吃着呢。

　　然後就沒想到，實際上吃的這麼好！

　　原本有還有人對李龍沒有幹活直接跑掉了有所抱怨，現在啥也沒了。

　　人家去打獵，給咱們改善夥食去了，這也是正事。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能吃上這麼好的飯，那幹活還能不賣力？

　　于是李向前就驚訝的發現，中午飯吃過休息了半個小時之後，這些人一個個主動起來幹活去了。

　　一個個比早上幹得還猛！

　　“主任，你們慢慢幹，我再去山裡看看。”李龍看孟海他們開始幹活了，便也站了起來，說道：“我看能不能再打點獵物。”

　　“還打？現在都沒吃完呢。”周園指了指盆裡還在拔着的那些肉和骨頭，“多了吧？”

　　“打回來，到時給大家一起分一分。既然進山了，總得弄點收獲回去。”李龍笑笑。

　　原本還想勸勸的周園立刻就不說話了。

　　是嘛，那不僅不能勸，還要大力支持！

　　“這小子……李龍，你想偷懶就直說！”李向前笑罵着。

　　“那主任，你去打獵，我在這裡幹活？我明說，你這活我也能幹，但打獵這事，你真就不一定比我強了。”李龍也開着玩笑。

　　“去吧去吧。”李向前有點無語，竟然直接揭自己的短，“注意安全……。”

　　副主任其實也想跟着李龍過去看看，不過他還沒提出來，就看到李龍提着槍背着背包大步往山那邊走去，一會兒就上到了半山腰。

　　于是他打消了這個念頭，說實話，跟不上啊。

　　人家那大長腿好像根本不累，跟裝了彈簧一樣，騰騰騰的就爬上了山。

　　休息的時候他也試了試爬山，爬到一半就難以為繼，這活，不是他這樣的人幹的。

　　就跟李向前說的一樣，李龍這樣的人，是天生吃大山飯了。

　　他們，就是大山的主人。

　　王強一手提着鹿腿一手提着袋子，快步的出了山溝，扭頭看不到那個拿槍的人了，這才松了口氣。

　　其實他也清楚，最後那一會兒，那個人要不開槍的話，他是真的追不上那頭馬鹿的。

　　自己總不能把辛苦挖出來的貝母丢掉吧？這可是自己這幾天辛苦得來的家當。

　　再下到一個山溝，往前走了一截就看到已經被破壞掉的陷坑。

　　這個坑半米方圓，深七八十公分，剛才馬鹿就是陷到這裡面。

　　其實倒不至于出不來，但就因為坑太小，馬鹿後半個身子陷進來，反倒不好上，不好使力。

　　這也是王強能打着馬鹿後腿的原因。

　　他看了看陷坑，然後繼續往前走。走到山溝南坡一片亂石灘的時候，彎腰鑽到一塊斜刺突出的石頭下面。

　　這裡是他借助地勢挖出來的藏身之處。

　　石頭外面看着不算大，但根極深。王強把石頭下面的土挖起堆在兩邊，建立了一個相對隐蔽的庇護所。

　　洞裡有石頭壘起的簡易的竈，竈上一個燒的表面漆黑的鋼筋鍋，角落裡有一卷被褥。王強把鹿腿放在鋼筋鍋上，又把貝母放到最裡面，用被褥蓋住。

　　接下來，他一手拿着鹿腿一手提着鋼筋鍋去接水。

　　這鹿腿重七八公斤，夠他吃好幾天的了。

　　當然，得先做熟。

　　沒一會兒，溝裡飄起淡淡的青煙。

　　這條溝裡沒長貝母，所以來的人極少，這青煙飄起來之後，并不怎麼引人注意。

　　王強知道在西北面有一個可以換物資的木屋。原本今天他打算去換物資的，自己這裡已經沒有多少吃的了，但有了這條鹿腿，還能堅持幾天。

　　把鹿腿洗好，鋼筋鍋裡盛了水之後，王強端着回來放在已經着起火的竈上，然後取出自己已經鈍的有些生鏽的刀子，在旁邊的石上磨了磨，開始割鹿肉。

　　刀子很鈍，用的久了，原本就磨了多次，裡面的鋼已經沒了，隻剩下鐵，稍微一碰到硬東西，就會卷刃，而且割不動。

　　這時候王強就有些羨慕起剛才那個人了，那人拿的刀子真鋒利啊——也不知道那個小木屋有沒有刀子可以換。

　　刀子，鹽，米，面，……

　　自己需要換的東西太多了。

　　他扭頭看着自己藏起來的那些貝母，心想這些應該夠了吧？

　　李龍翻過幾座山之後，便向着塔利哈爾家的冬窩子方向而去。

　　他記得塔利哈爾曾經一次弄回來十幾隻野山羊。當時聽着塔利哈爾講，主要還是因為他們那邊有一片非常險峻的石山，野山羊喜歡在那樣的山上攀爬奔跑，以躲避天敵。

　　李龍知道山裡的馬鹿不好找，如果能找到成群的野山羊也行。

　　不求像塔利哈爾那樣一下子弄到一群，哪怕弄到兩三隻，也夠分的了。

　　各展所長。孟海他們的長處是翻新房子，李向前的長處是他作為領導可以調配物資，讓翻新房子變得更方便。

　　那麼自己的長處就是打獵，給大家提供肉食，也挺好。

　　很快，他就斜插着來到了塔利哈爾冬窩子南面的山梁上。

　　前面翻兩座山，的确能看到有山勢險峻，隐隐也能看到有動物在山間跳躍，李龍精神一振，立刻就往那邊趕過去。

　　兩山之間看着也就一兩百米的距離，但真爬起來，至少得有五六百米甚至更遠。

　　半個小時之後，李龍來到了那險峻的山坡對面的山梁上。

　　這裡距離那陡峭的山壁，直線距離不到一百米，李龍能看到七八隻野山羊在近乎直立的山壁間跳躍，吃草。

　　那在李龍看來幾乎不可能立足的位置，野山羊就在那裡靈活的站立着，還伸頭去夠山壁上長的草。

　　李龍端起了槍，瞄準了其中一隻。

　　這時候他木得感情，就是一個機器獵人。

　　“砰！”

　　“砰！”

　　“砰！”

　　第一聲槍響，一隻野山羊落下，其他的野山羊立刻在山壁上逃竄，有一隻沒站穩往下掉落下去，那野山羊竟然在掉落的過程中，在山壁上連踩幾下，試圖尋找可以立足的縫隙，最後被一叢灌木擋了下來。

　　随後李龍一槍結果了它的性命。

　　三槍，三隻野山羊被打落，兩隻翻滾着掉落到山底，還有一隻被灌木擋着，在十幾米高的山壁上沒掉下來。

　　其他的野山羊此刻已經成功的竄上了山壁，不見的蹤影。

　　李龍提着槍往山溝底走過去。

　　兩隻掉落下來的野山羊都已經死了。一隻被子彈打在頭部，應該是當場直接斃命，另一隻子彈打在肚子上。李龍猜測應該是摔死的。

　　還有一隻沒有掉落下來的野山羊，李龍擡頭看了看。那野山羊在灌木上，還在微微顫動，應該是沒死透。

　　他嘗試着往上爬了爬，爬了五六米之後就上不去了。這一片山壁角度過于陡峭，而且沒有借力的地方，就像刀削一樣。

　　那些野山羊可以立足的石縫，李龍可踩不住。

　　他想了想，在山溝底部找了幾塊石頭，瞄了瞄，朝着野山羊砸了上去。

　　第一塊就砸中了野山羊的頭部，但是力道還不足以把野山羊從灌木上掀下來。

　　然後李龍又砸了幾次，換着角度試着。幾乎每一塊石頭都能砸中，然後可以讓灌木上的野山羊稍微動一動，重心偏移一下。

　　在扔上去七八塊石頭之後，那隻野山羊被砸的掉落下來。

　　李龍朝一邊躲開，等着野山羊滾落下來之後，過去撿着把三隻野山羊放在了一起。

　　這三隻野山羊都不是很大，一隻有三十多公斤。

　　他從背包裡取出繩索，把兩隻略小一點的野生羊捆在一起，背在身上，然後另外一隻野山羊提在手裡，往回趕去。

　　沒辦法在這裡處理，在這裡處理完了不好往回帶。

　　李龍弄着三隻野山羊來到玉山江的冬窩子的時候，他發現這邊的主體工程已經接近尾聲。

　　原本被拆掉的冬窩子的房頂現在已經加蓋好了。能看出來上面的防泥抹的很厚，最上面一層還用水泥混凝土沙漿覆蓋抹平。這樣下了雨之後就不會在上面積存，那些草種子也不容易在上面生長，最後導緻漏雨。

　　冬窩子的牆面整體用混凝土抹了一層，原來坑坑窪窪，剝落掉的地方，全都已經補齊。整個門框打掉重新用磚頭又砌了一遍，李龍現在後悔沒有拉兩扇新門過來，給把原來的舊門換掉。

　　現在這兩個舊門和看着嶄新的冬窩子有點不太協調。

　　磚砌的水池子也已經搞好，因為水泥混凝土還沒有幹，所以現在水管子沒有挪過來。

　　李龍提着野山羊過來的時候，孟海他們正在翻新冬窩子邊上的棚圈。

　　這個活相對要簡單一點，因為整體是用木頭做的，隻需要把缺失的木頭部分補充完整，然後重新加固用鐵絲編齊就行。

　　棚圈上面的草，原來是用木頭壓着的，一捆子壓着一捆子。現在用鐵絲把他們編着，固定在一起會更結實一些。

　　看着李龍背着提着野山羊回來，孟海他們雖然有點司空見慣，但還是很羨慕。

　　李龍把野山羊放在水管邊上，和李向前他們打了招呼之後，便開始剝皮開膛。

　　李向前過來洗洗手，想着跟李龍打個下手。不過看着李龍那熟練的動作，他覺得自己站在邊上是多餘。

　　反倒是孟海那邊看了看，然後給個小夥子說了一聲，那小夥子跑過來，把原來的幾個大盆騰出來兩個，幫着李龍盛内髒翻腸子。

　　馬曉燕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李龍來打獵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從李龍這裡分到肉，當然這一次依然很歡喜。

　　李龍過來的時候，馬曉燕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這一次跟随采訪任務，正在山坡上采蘑菇挖野蔥呢。

　　采購股的周園股長在附近，也在幹這個活。馬曉燕是為了生活，周園是純好奇，當然進山一趟，回家帶點山裡的特産也屬正常。

　　等李龍把三隻羊都開膛剝皮肢解掉之後，太陽已經西斜到樹林的頂上。孟海他們已經把活幹完，幫着李龍把這邊的野山羊的内髒也都處理幹淨了。

　　“這羊咱們就分了吧。”李龍說，“晚上咱們還吃鹿肉，這個羊肉大家一人拿一條腿回去，就當是這一趟進山的福利。”

　　孟海他們沒吱聲，然後看看李向前。

　　李向前笑笑說：

　　“小龍都說了，大家趕快拿呀。”

　　“你不拿大家不敢拿啊。”李龍開着玩笑。

　　“你個臭小子，敢拿我開涮呀？”李向前笑罵一聲，不過還是向前随意的拿起了一隻羊腿，找袋子裝起來。

　　大家這才一人一隻，提着各自的羊腿，臉上都是笑嘻嘻的。

　　“剩下的肉都歸我了啊。”李龍最後說，“來來來，咱們先吃。我看鍋裡的鹿肉還熱的，馕還有吧？”

　　“有有有，”司機在那邊大聲說着。他也分到了一條羊腿，挺高興的。

　　雖然野山羊個頭不大，一條羊腿也就是四五公斤多的樣子，但這可是肉啊。

　　白來的肉，這些人可不嫌塞牙。

　　當然，大家對于剩下的肉讓李龍拿走也沒意見——李向前都沒意見，其他人肯定沒意見，況且這肉本身就是李龍弄來的，不給大家分，大家都沒辦法，何況人家還給每個人分個羊腿，夠意思了。

　　李龍把剩下的肉裝袋子放進了後備箱裡，然後和大家一起把鍋裡還煮着的鹿肉分吃幹淨。

　　孟海他們分頭行動，有的洗鍋有的收拾工具，今天這趟活就相當于提前完成任務。

　　冬窩子前還剩下了一些磚頭，水泥和木頭，孟海他們把這些材料搬到了冬窩子裡，打算明天直接擡到塔裡哈爾他們的。

　　至于擡把子，李龍打算明天直接從小白楊溝那裡拉幾個過來就行。

　　離開之前，李龍當場就給孟海他們付了今天的工資，一個人十塊錢。李向前也說了，等這一趟活幹完以後，讓李龍到财務上去報賬，這個工資供銷社來出。

　　吉普車在前卡車在後，出山的時候太陽還挺高。李向前在這裡感慨地說：

　　“要都照這個速度幹活，那可能要不了十天就幹完了吧？”

　　“差不多。後面有兩三個冬窩子距離比較近，到時一邊幹完以後，可以去另外一邊繼續幹。”李龍一邊開車一邊解釋着，“咱們今天就相當于是試一試速度，明天開始就不能這麼清閑了。”

　　“那你明天打不打獵？”馬曉燕問道。

　　“到時看可能還要打吧。”

　　“那明天能不能過來把我也接上？對了李主任，明天你來不來？”

　　“來呀。我又不是在作秀，明天肯定要來的。”李向前說。

　　他其實打定主意，至少要堅持三天以上。現在這個馬幹事明天要跟來，那麼自己肯定是要來的。

　　車裡的人大都能感受到馬曉燕跟着來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李龍可能打到獵物分給他們。但誰也沒有覺得這事有什麼不對的。

　　卡車到了清水河村之後就停下來，讓孟海他們下來。

　　孟海他們下車之後沖着李龍擺了擺手，然後就各自回家了。

　　麥場那邊還有青煙在飄着，顯然編擡把子的人活還沒幹完。

　　村裡有人看着孟海他們回來的時候，一個人手裡都還提着一條羊腿，立刻就有人圍上來問個究竟。等知道孟海他們幹活不光有工資還能分到肉，這些人一個個都羨慕極了。

　　原來有些人是沒有被選上邊擡把子，孟海找他們去幹活，聽說一天五塊還是在山裡翻蓋房子，有些人感覺很苦很累就不想去。

　　等現在知道，一天變成了十塊錢還能分到肉，那原來拒絕孟海的人立刻就後悔了。

　　當天晚上就有人提着雞蛋到孟海家裡，想要問問這活還缺不缺人？

　　孟海直接就給拒絕了。

　　這樣的人他是警惕的，雖然普通人的人性大都是這樣，前面拒絕，後面巴結，這是孟海做不出來。又想掙錢，又想要東西，又想不出力。

　　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以後得和這些人拉開距離，這樣的人不适合當朋友。

　　李龍開車把李向前他們分别送到家，自己也回了大院子。

　　顧博遠和顧曉霞都還沒回來，倒是韓芳已經放學了，在院子裡照看着明明昊昊，楊大姐在做着飯。

　　他把這一次拿回來的肉卸下來提進了廚房。

　　“這回弄的肉真不少！”正在備菜的楊大姐看到那麼多肉和内髒笑着說，“咱家這肉可真不缺啊。”

　　“山裡打的，燷上吧。”李龍說道，“待會兒我把骨頭分解成小塊，咱們做成風幹肉。”

　　晚飯前顧博遠過來，李龍給他說了一件事。

　　因為這兩天李龍都要跟着到山裡去翻修牧民的房子，收購站那邊就顧不上了。李龍想着這也不能停呀，才張貼出去說隔一天開一天，不能直接食言，你就隻能看顧博遠能不能把農資店那邊停一停，然後在這邊看兩天。

　　顧博遠自然是沒問題的，他讓李龍今天晚上把收購東西的價錢寫出來，到時候自己好發揮。

　　“我一直是賣東西，這收東西還是頭一回。以前和你大哥一起往收購站賣過東西，看人家那大手一揮給我定級，覺得特别氣派。現在我也感受一下。”顧博遠開着玩笑。

　　“那這幾天你都好好感受一下。”顧曉霞笑着說，“等李龍忙完了，你也感受完了，到時在看你的農資店。”

　　“這啥意思？把我用完就扔呀？”顧博言故作生氣的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