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園，大門外

　　 吳媽身穿嶄新棉襖，牽着小六站在門口，躊躇好半晌也沒動彈。

　　 “外婆，咱們不進去嗎？”小六催促：“快拉鈴铛呀！我好想小歐和婉姐姐哦！想馬上見到他們！”

　　 吳媽回神，低聲：“……你去拉吧。”

　　 小六快步上前，踮起腳尖拉鈴铛。

　　 很快地，李香妹打開了門。

　　 “喲！吳媽來了！快快快！麻溜進來！小六哦！這兩小辮子忒好看！”

　　 小六乖巧喊：“嫂子，新春吉祥！”

　　 “吉祥吉祥！”李香妹笑呵呵看向吳媽，“您老吉祥如意，身體康健！”

　　 吳媽露出笑容，不住點頭，說了幾句吉祥話回應。

　　 “那個……香妹，大小姐應該回家過年吧？小婉也在吧？”

　　 李香妹點頭：“小婉帶小歐去買氣球還沒回來。欣姐早回來過年了。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俺今天起得晚，沒碰見她。她午飯沒回來吃，估摸得傍晚才能回。”

　　 吳媽聽到此，眼神黯淡了一些。

　　 “……得傍晚啊？那我們先等等吧。”

　　 小六則興奮不已，問：“真的有氣球嗎？去哪兒買呀？”

　　 李香妹捏了捏她的小辮子，答：“小歐說他在假山上瞧見其他孩子捏着氣球，求着讓他媽媽買。小婉出去打聽一下，說廣場那頭有人賣，便牽着他出去買。”

　　 “哇……”小六羨慕極了，低喃：“我——我也想要氣球。”

　　 吳媽卻心不在焉，貌似沒聽到。

　　 李香妹笑答：“你等着呗！小婉向來闊，買東西都是幾份買，肯定有你的份兒！”

　　 小六高興得蹦蹦跳跳。

　　 一會兒後，江婉牽着小歐回來了。

　　 母子倆手牽手，另一隻手各牽着兩個大氣球，紅通通的，看着頗喜氣。

　　 小六一把沖出去！

　　 江婉瞧見小六也很高興，送了她一個紅包，外加兩個氣球。

　　 小六歡喜得不得了，拉上小歐玩氣球去了。

　　 李香妹笑呵呵追上前，提醒：“得待屋裡！不能讓氣球給飛了啊！”

　　 江婉則拉了吳媽去客廳，用開水泡了茶。

　　 “來，喝點茶暖暖身。”

　　 吳媽張望左右，問：“子豪他……也不在？”

　　 “不在。”江婉答：“他陪雲川出去了。”

　　 事情有些複雜，她沒想跟吳媽多說。

　　 吳媽頗失望，扯了一個笑容。

　　 “我——我是來給你們拜年的。想不到他們都不在……下次吧。”

　　 江婉溫聲：“本來該得我們去給您拜年的，可偏偏離開那會兒您沒留地址，我們不知道怎麼過去。昨天姐還在說沒能去給您拜年，心裡頭覺得挺遺憾的。”

　　 吳媽聽到此處，内心裡頭好受許多。

　　 幸好大小姐心裡頭仍是敬愛自己的。

　　 隻是少爺……他估計就不大可能了。

　　 吳媽尴尬笑了笑，低聲：“那地方離得不算近，門牌上沒寫清楚。沒關系的，我——我有空會常回來看你們的。”

　　 江婉知曉老人家不敢将地址說出來，多半是怕子豪和大姑姐獲知内情後，生氣找過去。

　　 可她還是料錯了！

　　 他們早就知情了，隻是不想讓她老人家太難堪，所以隻能裝糊塗。

　　 江婉點點頭：“也好。其實，我對京都好些地方也都不熟悉，哪怕是附近的街道，也得認仔細些才能走對。”

　　 吳媽暗自松一口氣，呵呵笑開了。

　　 “沒事，走多了就認識了。我不一樣，年紀大了，認了也不一定認得。”

　　 江婉見她眼底下盡是青暈，臉色也不怎麼好。

　　 “吳媽，您是不是沒睡好？新環境認床嗎？”

　　 老人家搖頭：“……還行還行，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

　　 江婉見她不肯說，自然不會勉強。

　　 “那就好。那我和大姑姐就放心了。”

　　 吳媽呵呵賠笑，問：“園子裡一切都還好吧？”

　　 “好。”江婉解釋：“有我表嫂幫忙，蔡姐即便放假了，暫時還忙得過來。”

　　 吳媽眼神微轉，連忙道：“我一直都是閑着的。如果這邊需要我，我立馬就過來。”

　　 江婉定定看着她，低問：“您如果能來的話，我們心裡頭是歡迎的。隻是玉岚她會不會舍不得你幹活？”

　　 “我……”吳媽躊躇起來，“可我閑不住的，不幹活整天呆坐着，渾身都沒勁兒。”

　　 江婉輕笑：“您跟玉岚幾姐妹商量商量。您也不用擔心，子豪答應的兩倍工資，每個月的月初我都會準時安排好。您過來取也行，讓小六幾姐妹來拿也好。”

　　 哪怕不來幹活，該算給她的養老工資，一分也不會少了她老人家。

　　 有了這筆固定收入，她老人家夠吃夠住，有個頭痛發燒什麼的，也是應付得來的。

　　 吳媽一聽，忍不住紅了眼睛。

　　 “……哪有不幹活，還繼續拿工資的道理。大小姐和少爺都對我忒好……我心裡頭總覺得對不住他們。”

　　 江婉狐疑問：“您怎麼會這麼想的？您伺候他們，照顧他們，一直為這個家兢兢業業，您哪裡對不起他們了？沒有啊！”

　　 “我——我撇下他們就走了。”吳媽哽咽起來：“我最近常夢到我老爹，還有老爺和太太。我爹很生氣，不停教訓我，甚至還罵我不夠忠心。太太臨終前，再三叮囑我要照顧好大小姐和少爺，還讓我幫她守着這個家。老爺沒有說我什麼，隻是長長歎了歎氣。我讓他們失望了……太讓他們失望。”

　　 竟是如此！

　　 江婉苦笑：“吳媽，您要看開些。您也上了年紀了，哪可能一直能幹下去，是吧？您答應過公爹和婆母，您也做到了啊。子豪和姐都已經成年許久，不用再需要你照顧。相反，得輪到他們照顧您了。”

　　 “不不……”吳媽搖頭：“我哪裡受得起呀。我不幹活，反而拿雙倍工資，世上沒這樣的道理的。”

　　 “您是他們的奶媽。”江婉解釋：“照顧這個家這麼多年，功勞有許多，苦勞也有許多。那兩份工資，其實不能叫‘工資’，而是他們孝順您的。”

　　 吳媽感動連連，一把抓住江婉的手。

　　 “小婉，我……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不知道可不可以答應我？”

　　 江婉意外挑眉，随後溫聲：“别說求，您先說來聽聽。隻要我能辦得到，我一定盡力幫您。”

　　 吳媽吸了吸鼻子，忐忑低聲：“可不可以将小六留下？不用讓她讀書，讓她陪着小歐就成。隻要給她一口飯吃就夠了，不用其他。”

　　 什麼？！

　　 江婉有些緩不過來，問：“為什麼？您不要小六了？”

　　 “要要要！”吳媽趕忙解釋：“這孩子她最活潑，最會體貼我——我是很疼她的。你跟我相處這麼久，你該是知道的。我隻是——隻是讓她借住在這兒。暫時一段日子而已，不用太久的。”

　　 江婉直覺吳媽瞞了事，也猜到她不肯細說。

　　 “我這邊不缺她一碗飯，讓她讀書也沒問題。吳媽，隻讓小六留下嗎？您呢？您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沒有……沒有！”吳媽慌張搖頭：“沒有的事。”

　　 江婉見她眼神躲閃，猜想她是在說謊。

　　 “小六如果留下的話，她的幾個姐姐能同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