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塵恢複平靜，冷冷說道：“就當我是自私吧，至少在這裡不會讓他們受到傷害。”

　　“算了，能見一面已經滿足了，我們明日便離開。”安老王爺情緒低落，低聲說道。

　　楚葉晨沒有搭話，默認安老王爺的決定。

　　“明日恐怕不行。”楊巧月忽然說道，“方才聽裡長說近來邊城騷亂，有外民侵擾，我們便是為此事而來，調查邊城的情況，不得不多留幾日。”

　　院子陷入沉靜，楚天塵拿着收拾幹淨的雞進了廚房。

　　過了會兒從裡面傳來聲音：“随便，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反正家裡沒有落腳地。”

　　楊巧月并未在意，隻要暫時留在玉關鎮，一來确實想調查一下此事，二來給安老王爺和楚葉晨更多思考的時間。

　　若是明天直接離開，怕他們回了京師之後才後悔許多事情沒做。

　　安老王爺聽到多留幾人，向楊巧月投去一抹感謝的目光。

　　當晚，他們在茅舍用晚飯，席間，氣氛融洽，楊巧月是外人，更自在和他們交流。

　　“小朋友，姐姐該叫你什麼？”

　　“蘇玄顔，玄黃的玄，顔色的顔。”小男孩清脆的聲音回道。

　　“小玄最近在讀哪本書呀？”

　　“尚書、禮記、春秋、論語、孟子、大學、中庸、詩經……。”

　　楊巧月有些意外，這些可都是學堂舉子要學的四書五經，這孩子這麼小就學了。

　　“能讀懂嗎？”

　　楚玄顔小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有些不太懂，不過我會努力的，一定不會讓爹爹失望！”

　　他說到後面這句話時，眼中透着堅毅的目光。

　　楚天塵一直嚴肅的神情難得露出一抹柔和，這個孩子的到來才是他的希望，驅散了内心的陰霾。

　　楊巧月夾了大雞腿給他：“姐姐信你，隻是知識生澀，要是沒有知識淵博的師傅領進門，可是很難得書中真谛。”

　　“爹爹和程叔叔會教我的。”楚玄顔說得有些沒底氣。

　　楊巧月指了指安老王爺和楚葉晨：“小玄，我們會在小鎮多留幾日，這位爺爺和叔叔他們學識很好，這段時間讓他們教你怎麼樣？隻論知識，不說其他！”

　　她後面那句話是說給楚天塵聽的。

　　楚玄顔立馬眼巴巴看向楚天塵，楚天塵知道楊巧月話中所指，比起自己和楚程程的知識，和他們肯定差遠了，當年他失蹤時不過8歲，宮學有限。

　　“每天做完家裡的事情再去學。”楚天塵這次沒有反對。

　　楚程程立馬低聲說道：“我也想學。”

　　他們一直都沒有老師，隻靠楚天塵的理解教他們基本的，越到後面越難理解晦澀的内容。

　　楚天塵這次目光柔和，點點頭：“好好學！”

　　他心情十分複雜，腦海中不斷回蕩着楊巧月的話，是不是他确實自私了，讓他們一直待在邊城。

　　安老王爺和楚葉晨聽到楚天塵沒反對，當然立馬應下，他們雖然不是大儒名家，但知識也絕對能稱師，非山野可比。

　　能和這兩個孩子單獨接觸，肯定能了解到更多楚天塵不願意說得事，比起下逐客令已經好太多了。

　　楚葉晨溫柔看着楊巧月，還是她有辦法。

　　飯後，安老王爺在院子就開始教起兩個孩子。

　　楚葉晨和楊巧月出門去，用夜錦衛的身份，以調查邊城騷亂一事，讓裡長安排落腳地。

　　蘇嬷嬷在廚房幫着收拾，她知道楊大姑娘讓她單獨和大皇子說說話，這麼多年發生了這麼多事。

　　院外爽朗的讀書聲傳來，楚天塵一直黯淡的眼中散出光芒，曾幾何時也是他奢望的。

　　蘇嬷嬷歎了一聲：“是奶娘錯了，讓你們一直待在這邊城，你從小天資聰穎，本不該如此。”

　　楚天塵收回目光，眼中的光散去，低下頭：“大娘也是為了我們的安危，怎麼能怪你。”

　　蘇嬷嬷歎了聲：“以前我也總以為這是為你好，原本還不允許安老王爺和南平王來看你。還是楊大姑娘的話讓我醒悟，我怎麼能替你們做選擇呢。希望你不要怪奶娘帶他們來！”

　　楚天塵搖搖頭，以前或許内心深處責怪過，可當他為人父之後，特别是這次看到安老王爺和楚葉晨他們來，内心的擔憂和無措，更加理解蘇嬷嬷這麼做的理由。

　　他随後從蘇嬷嬷話中反應過來，“小晨被封為南平王？不是太子？”

　　“不是，五年前原本是，京師發生了很多事情。”蘇嬷嬷說着，将她知道的關于京師的事徐徐道來。

　　漢中王謀逆被賜死，孝貞皇後娘家受牽連，替娘家辯白，不僅沒得到寬宥，反而被宣德帝賜白绫，吊死坤甯宮，同為太子的楚葉晨怎麼可能忍受，冒犯天威被廢，黜其離京守孝。

　　後面便是楚葉晨遇到丹州瘟疫、南邊境之亂、最近的三皇子謀逆……。

　　楚天塵一臉驚愕，這些年京師竟然發生這麼多事，他聽到母妃已經離世，淚水終是忍不住掉落。

　　“其實老奴離開的第三年是想入京師見皇後娘娘，将殿下還在的消息告訴她，可惜後來發生這些事，就放棄了，并且也不想再回邊城給你們帶去不确定性。”蘇嬷嬷十分自責。

　　或許苟活和見皇後娘娘最後一面，大皇子會毫不猶豫選擇後者吧。

　　她真的錯了，誰都不能替别人做選擇，哪怕是為他們好。

　　楚天塵卻沒有責怪蘇嬷嬷，若是他内心真的堅定要會京師，不需要她，自己這麼多年也能回去。

　　說到底還是他内心逃避現實，内心恐懼再發生當年的事情，可這些事楚葉晨全部在替他承受。

　　自己竟然還在發洩情緒，想着他不禁自嘲，比起這些年他受的苦和楚葉晨所經曆的危險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良久，楚天塵才平複下來，揉着酸澀的眼睛。

　　他們聊起一些輕松的話題，楚天塵問道：“那個姑娘小晨是不是心悅她？是誰家姑娘？”

　　蘇嬷嬷愣了一瞬，她在楊家這麼久都沒注意，沒想到大皇子才相處幾個時辰就看出來。

　　“奶娘不必驚訝，我畢竟是成家之人，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楚天塵說道。

　　蘇嬷嬷點點頭：“她是府尹楊大人家的長女，楊大人是殿下在京師時的進士楊賈配大人。”

　　時間太過久遠，楚天塵沒什麼印象，不過單是看這姑娘的氣度和行事就知不凡。

　　“小晨的眼光不錯，單是她讓你們繼續留下就能看出她思慮周全，頭腦聰慧。”

　　兩人正聊着，門外楊巧月和楚葉晨回來了。

　　他們已經讓裡長就在一旁安排了落腳地，院子的讀書聲停下，楚天塵和蘇嬷嬷也從廚房出來。

　　楊巧月和楚葉晨都感受到楚天塵的态度好像發生了變化，不再一副拒人千裡的神情。

　　“辛苦了。”楚天塵說道，随後招手，讓楚玄顔和楚程程喊人。

　　“玄顔，叫晨叔叔和曾叔公。”

　　“程程，你就叫晨哥哥和……。”楚天塵頓住，一下不知讓楚程程稱呼安王爺什麼。

　　按道理可是該叫阿爹的，安老王爺當年老來得子，可惜發生這些事，不知該怎麼介紹。

　　安老王爺眼眶濕潤，急忙說道：“叫阿公吧。”

　　“阿公，晨哥哥。”

　　“晨叔叔，曾叔公。”

　　兩個孩子齊聲各自喊各自的，這才算正式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