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身,又下床點了一盞燈。
“那三爺和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了。”
回到床邊後,她又仔細打量着他的神色。看着還算平靜,但是能感覺到周身泛着的冷意。
沈之修坐起身半靠在床頭,蘇清妤則對着他坐下,手裡抱着一個軟枕。
青絲垂下,冷豔的側臉比白日裡要柔和許多。
沈之修在她坐下後,也開口說起了對錢先生的審問。
據說沒動一點刑,錢先生一五一十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對錢先生來說,賬冊已經被蘇清妤拿走了,他再瞞着什麼都沒有意義。還不如老實交代,興許還能保住一家子的性命。
那場大火,也讓錢先生徹底看清了這事,他想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沈之修感激地看了眼蘇清妤,她又替他做了那麼多。若不是她,這事不會這麼快的浮出水面。審問錢先生這麼容易,也都是她的功勞。
“除了做兩套賬,貪墨銀錢之外,她還耽誤了我父親的救治。”
沈之修開口說道,後面幾個字尾音明顯有些發顫。
蘇清妤主動握住他的手,也沒說話。她知道失去親人的滋味,也知道他現在有多難受。
沈之修繼續說道:“當年我父親是在府裡突發疾病去的,那時候我正外放襄陽府。等我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人已經入棺準備下葬了。”
“今日審問錢先生,我才知道當年陳平惠私自換了府裡的很多名貴藥材,包括參片。”
“我父親發病之後,大夫讓先含着參片,馬上就派人去請了太醫院劉院正。”
“等劉院正來的時候,人已經去了。我回京後找過劉院正,他說我父親的病雖然兇險,但是隻要吊着口氣,他也有把握救過來。”
“我那時候隻以為是造化弄人,沒想到這裡面竟是人禍。”
蘇清妤萬萬沒想到是這樣,“我接管府裡中饋之後,各處都查了。藥材那邊,并未發現什麼問題。”
沈之修沉聲解釋,“那是因為我父親去了之後,陳平惠害怕了,從那以後就沒在藥材上動過手腳。”
“剛剛回來的時候,我先去小書房看了賬冊。賬冊上确實有這一筆,我已經吩咐人去查了。當年真藥材賣到了哪,假的又是在哪買的。賬冊上能看出點蛛絲馬迹,應該查的出來。”
蘇清妤沒想到陳氏會這麼大膽子,若真如沈之修所說,人是有希望救回來的,那陳氏此舉和殺人沒什麼區别。
參片那個東西,年頭越長效果越好。她祖父去世之前,也是用參片吊了好幾天的命。
見沈之修神情落寞,蘇清妤安慰道:“三爺也别太傷心了,咱們查清楚真相,也算給父親報仇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沈之修這樣,心裡止不住心疼。
又過了半天,沈之修再次開口,“我外放去襄陽府的時候,父親并不同意。他認為我不該遠離京城的權力中心,地方做的再好也不如京裡。”
“我卻一心想去地方上做點實事,有些事在京裡是看不清的。”
“等我再次回京,就隻能對着他的棺椁磕頭了。”
“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面,是我最大的遺憾。我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但是……每每午夜夢回,又都是父親的責問。”
“清清,你說我是不是錯了?都說父母在,不遠遊,我是個不孝子。”
此時的沈之修,不是位高權重的内閣次輔,也不是說一不二的沈三爺。他隻是個失去父親,又深感愧疚的兒子。
蘇清妤緊抿着下唇,又仰頭止住眼裡的酸澀。
“這不是你的錯。父親泉下有知,也不會怪罪于你。”
蘇清妤又用力握住沈之修的手,低頭的時候,一滴淚珠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佯裝沒看見,輕輕抱住了他。
直到沈之修神色和呼吸都恢複了正常,蘇清妤才開口說道:“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但是母親那邊……”
他們想動陳氏,必須在老夫人那過了明路。
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若是私下處置陳氏,就太便宜她了。蘇清妤恨不得把宗親族老都叫來,一起給她定罪。
沈之修攬着蘇清妤的肩膀,“母親那邊是一定要說的,陳氏也一定要死。”
蘇清妤又想起了之前一直沒動的,廚房和采買那邊的管事。借着這個機會,正好把内宅肅清了。
隻是那個管采買的闫婆子,有些不好動。她是花嬷嬷的妹妹不說,最近還經常去逗老夫人說笑。
從香冬到馬老大家的,她已經動了老夫人不少人。若是再突然動了闫婆子,老夫人那邊的面子也有些說不過去。
再加上花嬷嬷是老夫人的貼身嬷嬷,雖說她動了闫婆子,花嬷嬷不能說什麼,但是難保心裡會有别的想法。
蘇清妤又垂着眸子思量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看向沈之修。
“三爺陪我演出戲如何?”
“什麼戲碼?”
蘇清妤湊近了些,低聲說了半天。沈之修聽她說完微微愣了一下,又輕笑出聲。
“夫人這是拿我當擋箭牌了?主意倒是不錯,還能順帶着牽出陳平惠的事。不然人家還以為我閑着沒事,去查嫡親嫂子呢。”
蘇清妤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不然陳氏的事怎麼爆出來,也是個問題。
次日一早,各院還沒用完早飯,就都聽到了西院的消息。說是沈之修早上摔了碗,動了大怒。
之後又有人傳,說三夫人哭了半晌了。
就連在禁足的陳氏,都聽到了消息。
一向規矩極嚴的西院今日也不知怎麼了,這些事被傳的繪聲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