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睡覺前燒的爐子溫度漸漸涼了，可雲歲歲不像平日那樣裹緊被子，因為今天有人形火爐。

　　即便如此，她仍是睡不著。

　　雖然看不清顧鈞的臉，但她知道，他也還沒睡。

　　「江大夫跟我說，林院長有留下我的想法。」雲歲歲道。

　　顧鈞「嗯」了一聲：「你怎麼想？」

　　他人雖然不在岩市市裡，但對於妻子的事還是很清楚的。

　　事實上，林院長不隻是有想法，而是已經在和紅山鎮衛生院溝通了。

　　衛生院那邊也託人問過他的意見，甚至張大夫那邊也表明軍總醫院看好雲大夫的醫術，上周剛來探過他的口風。

　　但他沒有給任何一方回應，而是表明會尊重妻子的想法。

　　雲歲歲輕嘆一聲：「還是之前那些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選擇在岩市發展的話，你會生氣嗎？」

　　「不會。」顧鈞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隻是孩子的事，你可能要辛苦些。」

　　他的工作性質，肯定沒法細緻地照看孩子，讓楊大娘帶著兩個孩子跟著他在軍區也不現實，而且孩子還沒斷奶呢，就隻能雲歲歲帶著。

　　雲歲歲想了想，「還有一個辦法，聽說上面有意開放住房政策，咱們可以在大院附近的村落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院子買下來，我每天可以坐客車上下班。」

　　自己家的住房，就不用考慮買漲還是買跌了，實用最重要。

　　顧鈞卻搖搖頭，「就算買在駐地附近，非休假期間我也不能回去，你去人民醫院上班也不方便，別為了遷就我委屈自己。」

　　雲歲歲不贊同地說：「我們是夫妻，怎麼能是遷就呢？不過買房的事確實不妥，是我考慮不周了。」

　　顧鈞又道：「聽宋政委說明年開化之後，大院裡要重鋪地下水管，首長們也在考慮擴建家屬院的事。別著急，我們再等等。」

　　雲歲歲點點頭，「行，那就先維持現狀。」

　　顧鈞從身後攬著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你隻管按照你的想法走，不論是留在人民醫院還是去軍總醫院，我都支持你。」

　　雲歲歲心中動容，轉過身，緊緊抱住他，「謝謝你，顧鈞。」

　　兩人相擁著睡去，窗外雪花飄飄，像一片片蓬鬆柔軟的夢。

　　第二天顧鈞起來時，難得雲歲歲也醒了，時隔好幾個月又要回學校上課，她心情不免有點小激動。

　　兩人吃過早飯，顧鈞回軍區順便送她到岩大。

　　車輪壓過厚厚的雪地，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剛進校門，就聽到驚喜的聲音：「歲歲姐！」

　　緊接著，一道身影炮彈似的衝過來，「歲歲姐你終於回來了，你不在這幾個月，我都要想死你了！」

　　「聽說你孩子都生了，你不知道我們現在的課有多少，連去看你一眼都沒時間，嗚嗚嗚，我都已經三周沒休息了！」

　　魏小燕嘴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說了一大堆，雲歲歲愣是沒找著說話的氣口。

　　等她吐槽完了，雲歲歲才說：「我聽說學校給你們改了制度，原本三年改成兩年了？」

　　她雖然沒回學校，但一直跟何秀月有電話聯繫，自然也聽說了學校裡面的變革。

　　高考恢復，部分學校和專業恢復招生，他們這些工農兵大學生地位就尷尬了起來。

　　學校的老師肯定更願意教通過高考選拔出來的有一定知識文化水平的大學生，而不是他們這些良莠不齊的，蓋個章就能來上學的工農兵學員。

　　因此學校裡更改了學制，把原本三年的專業都改為兩年，但要學的東西卻沒少，所以魏小燕他們的課業壓力一下子就重了起來。

　　原本每周還有一天或者半天的假期，現在基本上連軸轉了。

　　雲歲歲對此深表同情，看著她臉都瘦了一圈，從布兜子裡掏出楊大娘早上剛蒸的豆包遞給她，「課上餓了吃。」

　　魏小燕感動壞了，「嗚嗚嗚，還是歲歲姐你最好了！」

　　等她著急忙慌地跑走，雲歲歲也慢悠悠地朝教學樓走去，進教室之前，還看見了眼下青黑活像被吸走了精氣的何秀月。

　　對方甚至都沒力氣跟她打招呼了，隻擡了擡手，就如幽魂般飄進了自己的教室。

　　和她們相比，雲歲歲簡直輕鬆得格格不入，甚至好不容易早起一回，到教室卻發現比她早的大有人在。

　　她選了個座位，旁邊坐著的正好是王雙，正在默背中醫基礎理論。

　　雲歲歲這才想起來，今天好像要考試來著。

　　好在她兩輩子加起來的知識十分紮實，應付考試完全沒問題。

　　比起上課，考試對於她來說更像是另一種模式的休息。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雲歲歲和所有中醫科的同學不是在考試，就是在考試的路上。

　　整整一周，原本還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們，臉也都變成了菜色。

　　好在他們專業人少，成績出的也快，毫無疑問，雲歲歲每科都是第一。

　　宣布完最後一科的成績後，正好大家的分配結果也都下來了。

　　大部分人都從哪來的回哪去，繼續在原本的崗位上發光發熱，隻有三個人的工作有調動。

　　班主任宣佈道：「包長春，恭喜你成為紅蓮縣醫院正式醫生；王雙，恭喜你調到岩市人民醫院；雲歲歲，恭喜你調到43軍軍總醫院！」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雲歲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