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帝第一次見到顧暖時,她還是個十歲的小姑娘,那日他微服出行來顧府找顧相商議一件要緊的大事。
可得知顧相大人不知如何惹了顧相夫人生氣,顧相大人顧著哄夫人,一時半會顧不得他這位皇帝陛下。
他訝異輕笑,卻並不在意。
曾經接到過不少暗中非議顧相目無主上,專權弄權的摺子。
作為一個已經成年也已經很成熟的帝王,他很清楚,顧相併不是那樣的人。
顧相併沒有任何野心,這個可以用偉大形容的男人,他已經完成了他自己的理想,他替他這個帝王將這個江山托舉起來了,也替他這個帝王將這江山治理的如詩如畫。
文宣盛世,這是多麼厚重的歷史記錄!
如今,他能感覺得到,顧相大人想退。
他又怎麼能讓他退?
文宣盛世還在剛開啟的路上,後面還有漫長的路要走,如果缺少了顧相大人這個領航人,後果是什麼,他這個帝王最清楚不過了。
顧相大人要哄顧相夫人那又什麼?
若是顧相大人自己哄不好顧相夫人,若是可以,要他這個帝王幫忙哄又如何?
等待顧相大人哄夫人的過程中,他去了顧府小主子們集中居住的那座院子。
那座院子他去過不少次,確實打理的極好,和禦花園比,有不一樣的江南園林的美。
在一座很大的假山邊,遠遠的他看到了穿著湖藍色錦裙,梳著雙丫髻的顧相家的大姑娘。
顧暖。
他當然知道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
她站在假山邊,她的面前則是一個七八歲和她打扮極像的小姑娘。
他猜,那應該是她的妹妹,顧相的二姑娘顧意。
他也聽顧相和他閑聊時說過,顧意性格沉穩冷清,卻很有自己的脾氣,還很調皮。
有點像男娃子的脾性。
他沒有驚動兩個小姑娘,畢竟自己是個外男,不嚇到兩個小姑娘,於是悄悄走到假山的洞穴裡,打算等兩個小姑娘離開。
在假山的洞穴裡,他聽到顧相家大姑娘溫和卻又堅定的聲音。
她對她妹妹說:「意姐兒你想爬假山也不是不行,你功夫練好了嗎?你沒練好。你要是真想爬,那讓茯苓姑姑跟著你也好,你將茯苓姑姑打發走了那就不對了。要是你爬假山時摔了,你會疼,娘親爹爹還有祖父母,我還有弟弟都會心疼你。你覺得這樣好嗎?你願意這樣嗎?」
他在假山的洞穴裡看不到小姑娘的臉,但聽著她溫和堅定的教導妹妹,他想起了他小時候。
在那座被鮮皿鋪就的皇宮裡,他也曾經年少,也曾貪玩,也曾偷偷去爬禦花園內的大假山。
他也遇到了他的皇兄,三皇兄。
那時候他比顧相家二姑娘年歲還小一些,他的三皇兄見了他爬假山並沒有擔心他會摔下來而教導他。
相反,他哄他爬到最高處,然後激他跳下來。
他沒有跳。
即便年幼,他也知道,從那麼高的假山上跳下來會摔傷,他怕流皿怕疼。
他的三皇兄見他沒有跳,當時臉色就很難看,給跟著他身後的小內侍使眼色。
他看到三皇兄的小內侍也要往假山上爬,當時他直覺三皇兄不安好心,他趕緊手腳並用的從假山上往下爬。
但三皇兄的小內侍也快和他相遇了,他看到三皇兄的小內侍臉上起了猙獰。
直覺不好的時候,他聽到了皇後娘娘的聲音。
皇後娘娘手裡拉著三公主,見著他在假山上,三皇兄的小內侍也在上面,就冷著臉他們在做什麼。
三皇兄辯稱說他差點摔了,作為兄長的他,就讓身邊的人去帶他這個皇弟從假山上下來。
皇後娘娘看了他一眼,還是誇讚了三皇兄一句。
還是三公主吩咐跟隨她的大宮女將他送到他的母妃宮裡去了。
顧相家的大姑娘年紀雖小,卻已經深知手足之情的珍貴,也讓他羨慕這樣的手足情深。
等他從假山洞穴出來時,他看了一眼兩個小姑娘離開的背影。
小姑娘手牽手,嘻嘻笑著說話,陽光將她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不知為何,他一直忘不了那一幕。
從此,他不自覺的關注著那個叫顧暖的小姑娘的一舉一動。
還是那一年,顧相大人突然和他說,最好將他生母接回宮贍養。
他很震驚,但心一點點暖起來。
無數次,他在腦子裡推演,要如何才能讓群臣同意他將他的母親從庵堂接回來。
先帝的旨意,不是那麼好推翻的。
他想要接回母親,首先就需要說服顧相大人。
可他也沒想到,他還沒在顧相大人面前表露他的心思,顧相大人倒是主動找他說這個事了。
說不感動,說不激動,那都是假的。
他還是忍不住問了顧相大人為何提出了這個建議。
顧相大人告訴他,這並不是他想到的,而是他家暖姐兒提醒他的。
暖姐兒她說,如今文宣盛世,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少有戰事,百姓不遭骨肉相離之苦,可偏偏這天下最尊貴的那個人正在遭遇和親生母親分離之苦,這何其諷刺?
拋開他尊貴的身份不談,他也是一個兒子,他的母親也隻是一個母親。
天下合格的母親都有權利享受兒女的孝敬,為何皇帝的母親要青燈古佛凄慘一生?
先帝的旨意是為了防範某種陰謀,但如今這個陰謀並不會發生了,為何還要讓那個可憐的母親,讓那個站在那個高處不勝寒的兒子繼續經歷那樣的慘事?
時年,在顧相的上奏下,在顧相和群臣辯論後,他終於將母親從庵堂接回了後宮。
他的母親終於也能享受兒子的孝敬了。
他很感激顧相大人,但更感激的是那個小姑娘。
他沒有讓顧相大人難做,他的母親就隻是他的母親,天子的母親也是一位平凡的母親。
他有嫡母,太後娘娘,有太後娘娘在後宮鎮著足矣。
他的母親不用任何受封,他們就是皇宮內最普通最平凡的母子。
朝堂上下見他無意替自己親母封賞,這件事終於平息。
這件事對朝堂的影響並不大,對他們母子的影響已經不用多說了。
這個世上,若是沒有遇到那麼個人,也就那麼過了。
可一旦遇到,其他的人真的就成了將就,一國之君可以不將就嗎?
不能!
歷代皇帝們的後宮中有多少女子是皇帝將就下來的產物。
但文宣皇帝真的不想將就。
即便,他和那個小姑娘的年齡差很大。
但那個小姑娘的父親和母親都不是一般人,他不願意將就也是因為有強大的助力。
他終究和歷史上的那些帝皇不一樣!
隻因,他有一位驚采絕艷的左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