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遇南哥,叔叔的媽媽是什麼病?【一更】
夜晚九點半。
蕭雪政扶著葉靜芳躺下。
出來送施潤出了隔離門。
左浩等在住院樓棟正門口。
隔離門外一步距離,兩人相擁,施潤雙手環住男人緊窄的腰,讓鼻息充滿他的味道,回家睡個好覺。
他亦不開腔,略粗糲的拇指撫了一下她的額頭,繼而將她點開。
施潤撅起小嘴:「明天周末!」
意思她要來。
男人視線在夜裡,似比這夜更深邃不可捉摸。
五官平靜地脫下西裝外套,帶著體溫的外套罩在施潤嬌小的軀幹上。
施潤望他,眼眸琉璃星閃,用小手點了點自己的臉頰。
他蹙眉吐出一個字:「煩。」
繼而,高大身軀俯低,身高差距難度係數大地朝她低垂的小臉蛋上不自然地碰了一下。
施潤摸摸臉,熱了。
小聲嘀咕:「叔叔要多喝水了,嘴巴和樹皮一樣……」
「滾不滾?」
男人佇立原地,順手點了根煙,走廊這處無燈,很暗,唯一照著這張深刻臉龐的,是一閃一滅的火星。
他的表情,略顯隱晦,沉默看著施潤消失在走道明亮的光線盡頭。
一根煙抽煙,蕭雪政回病房。
「怎麼還沒睡下?」
蕭雪政從*尾拿了個舒軟的枕頭,墊在葉靜芳原來的枕頭上,恩了一聲。
葉靜芳臉上是感慨的表情,嘴裡碎念著:「真好,真好啊……」
他忍俊不禁:「哪裡好了?」
「活波可人,讓你開心。」葉靜芳攥了兒子骨節分明的大手,拉近。
鼻子裡插著氧管,說話總是慢,但老人的眼裡很有精神,「姆媽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事情都變美了,兒長大,從過去走了出來,娶了小媳婦……」
她需要停頓一會兒,喘著氣。
蕭雪政幫她順著。
「姆媽這會兒有點癡願了,想著身體要能好起來,能走動的幾年裡給你做做飯,三十二了,過去的都是撕心裂肺,你該有個孩子了,潤潤生下來,我給帶,我給帶得壯壯的。」
「恐怕是……」
「姆媽。」蕭雪政視線平靜地注視過來。
男人湛黑的眼底,深沉得什麼也看不清,聲線沉穩如海:「我不會讓您有事。」
葉靜芳惆悵地笑:「想帶,特別想帶。可是啊,人這輩子最忌諱貪婪,人老就得服天命。」
「您才五十,服什麼天命?一輩子受苦,老天沒眼我得有眼睛,得讓您享幾天福!」
「小政……」
蕭雪政面色發沉地站起身,有些激動,眼眸深邃處隱約泛紅。
他擡手遮著,嗓音啞下來:「天底下有哪個兒子能眼睜睜無動於衷看著母親死去?能救不救?」
一句話,道盡萬般複雜無奈。
「小政,告訴姆媽什麼病好嗎?」
蕭雪政轉過身,眺望沉沉壓抑的夜色,男人眉宇隱現淩厲:「複雜的病症說了您也不明白,最終結果把您治好就行,首先您得對自己有信心。」
「我有信心。」
葉靜芳苦澀應著,怕再說喪氣話惹他傷心。
「您睡,我出去抽根煙。」
「小政。」
蕭雪政停在門口,視線微轉。
葉靜芳輸液的那隻手緊了一下,眼神晦暗:「阿離她……」
蕭雪政平靜地點了下頭,一周的時間,出了紀遇南老四,少有探訪者,今晚姆媽見了施潤,聯想到葉離也不奇怪。
「她要是來了,讓她見您一面。」
葉靜芳沉痛地閉上眼。
對葉離失望透頂,可肚子裡掉下的肉,她再不是個人,皿緣剪不斷,心底深處總歸想著扯著。
……**……
翌日,施潤起了個大早。
惦記著去醫院陪長輩,到點就醒了。
也叔叔的媽媽是什麼感覺呢?
很親切。
老人沒有一丁點架子,昨晚相處雖短,但有時候有些人,幾分鐘就能確定是不是相處得來。
施潤五歲就沒再見過媽媽。
五歲是什麼狀態?
不太記事的年齡,記憶模糊,卻始終記得媽媽的手,媽媽的側臉微笑的樣子,媽媽在雪天裡給她煮雞蛋。
叔叔的母親給了她這種感覺,很奇妙。
大概是因為都很溫柔的原因。
上午10:00,夏日太陽已經很大。
施潤提著周嬸給的午餐桶,舉著小碎花遮陽傘出來別墅。
10:45分,到了中心醫院。
病房裡,叔叔不在,遇南哥在。
施潤走進去,和紀遇南一同站在玻璃門之隔的看護室外。
玻璃門裡,好幾個醫生。
施潤捏緊了保溫桶:「遇南哥,阿姨怎麼了?」
紀遇南這才注意到施潤來了,伸手遮了下她的眼睛,「姆媽無法呼吸,醫生在做緊急插管,你別看。」
施潤其實已經看到了一點點,醫生用尖銳的小刀劃開阿姨的脖子……
玻璃門隔音,但施潤看到姆媽身軀在抖,被醫生強行按住,那麼痛苦。
她不忍地移開眼睛。
紀遇南卻說:「這是輕的,最痛的是要清醒著做心穿刺,醫生要知道病人最及時的情況,需要病人配合。姆媽這一生啊……生的女兒身,乾的是男人的活,沒有姆媽哪有雪政呢?姆媽受過的苦,沒有人能夠體會,沒有人……」
施潤紅了眼眶。
叔叔對姆媽的感情,她昨晚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叔叔幫著姆媽撫順呼吸的一個動作,都那樣輕柔小心翼翼。
施潤擦擦眼睛,哽咽道:「叔叔哪裡去了?」
紀遇南大手按住她的肩:「緊急插管是幫助呼吸,不是特別嚴重的事,雪政好不容易同意抽時間複查脾臟,不要跟他說。」
她點點頭,叔叔脾臟修復手術沒多久。
插管後,葉靜芳恢復了呼吸。
醫生處理之後,出來,隔離門關閉,暫時不能進去探視。
紀遇南瞧了一會兒,確定沒問題,交代看護室的護.士一兩句,帶著施潤離開病房。
兩人在病房外距離不遠的走廊椅子上坐下。
這棟住院樓建立得十分安全,環境也不錯。
一面是病房,另一面是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圍成的天井,白天採光很好。
時間劃過十二點,施潤把保溫桶放到一邊,沒有用餐的一丁點心情。
「遇南哥,叔叔媽媽到底什麼病?難道不是蘇醒過來就能康復嗎?」
紀遇南扯嘴,「我和雪政都做著她能康復的夢。」
「特別嚴重的病嗎?」
「恩。」
「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病?」
紀遇南身軀一頓,視線擱在這張擔憂的小臉上,男人的眼神在光景明媚的白天,卻那樣幽暗下去。
沉沉的,千萬斤重的複雜。
他將視線移開許久,微啞地開腔:「姆媽需要換腎,很急很急,隻有兩個月不到的生命,可憐她老人家還不知道,昨晚上還說要給你和雪政帶孫子,雪政早晨把這話說給我聽,難以形容他的語氣。」
施潤懵住,小臉慢慢的,一點一點蒼白下來。
換腎?
她並不了解那是種什麼樣的病,身邊沒有人患過。
唯一的認知來自電視新聞,知道那是一種刻不容緩,緩了就會要人命的惡疾。
「透析姆媽已經不能做,身體壞掉的程度支撐不了她做透析的痛苦,要麼有健康匹配的供體,要麼等死。」
紀遇南視線一直盯著前方空茫的走道,說的平靜。
施潤聽得卻萬分驚心殘酷。
難怪姆媽醒了,叔叔卻沒有如釋重負的高興模樣。
難怪叔叔一刻都不願意離開醫院,是害怕啊,害怕一個轉身姆媽就沒了。
昏迷七年多的母親,蘇醒過來,卻又要面臨另一場災難。
叔叔的心裡,該是多難過啊。
「姆媽不是雪政的生母。」
長久的沉默後,紀遇南斂著眉眼突然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