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你爸爸叫易彥
施潤說媽媽提到了面前這個無惡不作的男人,此切入點是昨晚和叔叔視頻,他提點她的。
她非常不願意把媽媽和施為律掛上邊,那是侮辱媽媽!
可是叔叔說,這是一種策略。
「媽媽提到了你」「媽媽反感提起你」前後緊接著的兩句,果然讓施潤看到了施為律眼底不易察覺的情緒變化。
「說說你和媽媽的事,怎麼有的我?我到底是愛的存在還是互相仇恨憎怨的存在?」
施為律的身體靠向椅背,挑著灰暗的一雙眼睛,打量施潤。
表情隨著施潤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有點發笑。
施潤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她的問題,哪一個搞笑了?
忍住要爆出皮表的脾氣,施潤平靜擡頭,望了眼施為律身後的兩名獄警,說道:「見面的時間很充分,我可以陪你在這裡坐一天,不成,我明天再來,你接著再出來,陪我坐。」
施為律突然俯身,雙手的手肘靠在桌沿,眼睛盯住施潤:「你找到的是她完好的人還是她的遺骸和墓碑?」
「什麼意思?」
他發笑:「有點奇怪,她思維正常,是個完好的人,居然沒把你的身世當做一件大事,第一時間告訴你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
施潤表情停頓。
什麼身世?
腦海感覺有些鈍,反應了十幾秒,施潤把雙手從桌上放下去,在桌子底下,骨節綳直地攥在一起。
施為律話裡的意思……
她的心跳一突一突,強烈地震顫起來。
施為律手指點著桌面,笑意不止自言自語道:「也有可能,女人當了表子還會在乎自己有個女兒?在乎的話,也不會為了順利跟野男人私奔而把女兒扔進孤兒院裡。」
施潤擡頭。
他也擡頭,笑笑地搖搖頭:「小潤,你是個最可憐的孩子。」
「我不相信媽媽把我放進孤兒院,我認為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一個會在大冬天給女兒蒸雞蛋的溫柔女人,她不會拋下女兒,施為律,你就是因為失去了我媽媽在這裡跟我胡扯。」
「我胡扯?」
他顯然被激怒,一時被帶進話裡,捶了下桌子!
獄警上前按住。
施為律仍舊無法冷靜,冷笑地指著施潤,眼神憎厲而灰敗:「這輩子我就愛了一個女人!冒著危險我無法自拔,我尊重她,很長的時間裡我小心翼翼,不計較付出,我有家庭娶了蔣蓉,甚至有離婚,有洗手不幹手中那一切不見光的事情的打算!我能容下你,當成親女兒對待,但她最終是個什麼貨色?不讓我碰能讓其他任何男人碰的踐人!口口聲聲楨潔烈婦說深愛著你爸爸,此生不改嫁,剛才你告訴我什麼?再嫁,生了女兒,家庭幸福!」
他呵聲大笑。
施潤放在膝蓋上的手,每根指頭的肌肉都像在顫。
施為律剛才說,她的爸爸。
她忍住破口而出的那句『我爸爸是誰』,謹記叔叔的交代。
施為律好不容易被她帶進情緒裡了。
施潤望著眼睛憤怒鼓出來的男人,不冷不熱地開腔:「不能因為她沒有選擇你選擇了別的男人,你就這樣詆毀她。一定是那個男人比你好,值得她託付。」
「比我好?」施為律大笑起來,「一個拋棄妻子離家扶不上牆的稀泥,偷別人女人的本事倒是有。蕭如書他媽也算個男人?」
施潤把握著分寸,適度添火:「可他現在贏了,他是我媽媽的合法丈夫。反觀你,你跟著顧振濤乾的都是什麼事?而且你的確都已婚了,媽媽現在聽到你的名字時,除了極度的反感還有害怕,她說你囚.禁過她,試問,哪個女人愛受那虐,跟一個囚.禁自己的恐怖男人?」
施為律不否認,的確幹過這事。
他彷彿陷入了那些愛著也痛著恨著苦惱著的歲月裡。
雙手交握,低垂頭顱,黯然低語道:「也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走囚.禁那一步,沒辦法了,那時候我的耐性盡了。知道第一次見你媽媽,是什麼場景嗎?我從來沒忘,有些人,真的隻需要一眼。」
施潤坐正,仔細聆聽。
施為律眼底有著別樣的光彩,恍惚而眷念:
「二十多年前,我和顧振濤還沒有那麼密切的關係,除了幫他做一些事拿高額報酬,我在另一塊混,算一塊地頭上管場子負責一些黑交易的二當家,我們組織的老大帶來一個很書卷氣的男人,和我年齡相當,帶著眼鏡,見人就是儒雅的淡笑,不顯山不露水。氣質和幹我們這行的很相衝,可是老大非常器重他。」
施為律看了施潤一眼,著重看了看她的五官,「他叫易彥。」
施潤感覺呼吸漸漸地凝在一起,心臟悸動非常明顯,聽懂了,親生爸爸,叫易彥。
「易彥剛來,很受我們排擠,我是最反感他的一個,因為我是二當家,老大器重易彥的程度,讓我很有危機感。弟兄幾個禍害了好幾次,易彥這個人,吃了虧,也是笑笑了之,從不在老大面前說我們的不是,他越大度沉穩,我和老三老四,更防著他!」
「直到一次交易,那個年代電腦剛出來,是新鮮玩意兒,對方想用高科技坑我們這幫土老,那一回,如果不是易彥深諳這些科技方面的,運籌帷幄,我們組織就垮了。我受了槍傷,是他最後關頭救了我。就這一次,組織裡再也沒有人質疑他,這個男人看似文雅,像個讀飽了書的,待人微笑沒有一點道上的戾氣,做起事來,毫不含糊,老大就說,現在社會日新月異,就需要易彥這樣的人才。」
「那次槍傷,易彥帶著我一路逃回他的家。在那個筒子樓裡,我是第一次見你媽媽。」
九十年代,冬日下雨的傍晚。
施為律槍傷在腹,皿流不止,躺在水泥地上,易彥什麼也懂一點,半跪著擰著斯文的眉取那顆子彈。
拔出來的時候,施為律吼了一聲。
正是那時,暗沉的筒子樓,木門開了,進來一把滴水的小花傘。
那花傘因為男人粗啞的嘶吼而抖了抖,女孩受了驚嚇的細小呼聲。
易彥扭頭,朝向門口眼神溫柔,隨即一凝,喊門口那細細的身影:「小如,進來快關門!」
「他、他是誰?」唐意如驚嚇不止。
施為律痛的意識半昏,知道進來了一個人,有人說話,不知道說的什麼,過了一會兒,空氣中濃度的皿腥味漸漸添了一點別的味道,浮動在他的鼻息周圍。
他的嘴,被塞進了一塊布。
胳膊有很輕柔的力道,被摁住了,大汗淋漓的皮膚上,是細柔如水的觸感。
施為律睜開眼睛,防備時眼神兇狠,看過去,但卻一愣。
頭頂一側,背光的這邊,是個女孩。
清淡的香味,她明顯被他的眼神嚇到了,往後一縮但按著他手臂的深手沒有松,看了施為律一眼,與愛人的視線對上,皺起清秀的眉:「阿彥,這個人快要暈過去了,肯定會感染,還是送醫院吧。」
叫她說中,施為律果真很快暈過去了。
但他耳朵裡有了這個女孩的聲音,輕輕的,慢聲細氣,他皿糊了的臉上,這女孩長長的頭髮,發尾一直掃得他很癢。
……**……
醒來後,施為律在自己家裡,蔣蓉見他醒來,抱著他大哭。
槍傷幾個月後好了,施為律卻沒忘記易彥家裡後來出現的那個女孩。
很快給老大慶生,在施為律負責的那個場子裡。
結伴去的路上,一個弟兄調侃說道:「今晚總算能見一見易彥家裡那個大學生了!藏得多嚴實。別說,咱們女人那麼多個,長得好看的不在少數,可就是沒有大學生啊。」
那個年代,大學生是香餑餑,是眾平庸人眼裡,了不起的一類人。
尤其稀少的女大學生。
卡拉ok廳裡,一群男女鬼哭狼嚎一陣,門打開了,易彥進來,帶著眼鏡穿著斯文乾淨,臉上總掛著一點不顯山露水的淡笑。
施為律坐在角落裡,看過去時,男人的手裡,牽著一隻白希的小手,卻不見人影。
那女孩,縮在易彥身後,挺怕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