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此情可待:我要見媽咪,資料要填上去
幼兒園一個班也有三十來個小孩子。
小小的桌子椅子,分成六個組。
席嘉舒自己就是小組長,早晨老師說啦,昨天發下來的紙紙最遲中午要交上去。
交作業在孩子群裡也是熱鬧事情。
小朋友們都很主動,交到了他的小桌子上。
席嘉舒小手給整理好,可是一直到上午的課結束,要吃午餐了,席嘉舒才把自己的那一份拿出來。
並且隻拿了一張。
隔壁桌的小胖子蔣子文一把搶了過去。
「蔣子文,你搶我的作業幹什麼?」
「我看看!」
蔣子文把那張紙對著光睜著眼睛看,然後嗤聲笑開。
席嘉舒擰了小眉頭。
蔣子文又把紙壓在桌子上,大喊一聲,「大家都來看啊,席嘉舒的爹地都四十四歲啦,哇塞!我的爺爺才四十八歲呢!席嘉舒的爹地其實是他爺爺!」
「蔣子文!」席嘉舒非常嚴肅。
席嘉舒其實不太知道四十四歲到底多大,可是爹地看著很年輕英俊的,和別的小朋友爸爸沒什麼不一樣,並且還要好看很多倍。
「我爹地可能寫錯了。」
「這怎麼可能寫錯呢!」蔣子文厲害地嚷嚷,「你爹地就是你的爺爺,你的爺爺和你媽媽生下來你,我爸爸說這叫小雜種!」
「蔣子文,你再說髒話我不客氣了!」席嘉舒站得筆直,清玉秀氣的小臉蛋冷了下來。
蔣子文偏不,還站上了桌子!
其實蔣子文對席嘉舒這麼大的意見是有原因的。
蔣子文的媽媽每天送蔣子文上學,都會在學校門口有意無意等席嘉舒的爸爸,那個長得很好看很高的男人,媽媽看他的目光總是癡癡地,而且臉紅。
被蔣子文的爸爸發現了,之後就不斷和媽媽吵架,家裡很不安寧,爸爸說了,席嘉舒的爸爸年紀很大了,一定是和兒媳婦生下來的席嘉舒,不要臉的男人到處勾女人!
「席嘉舒,你爹地就是不要臉,長得妖孽惑眾,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而且你媽咪呢,你媽咪從沒出現過誒!你根本沒有媽咪吧!」
「胡說,我有媽咪!我媽咪在我的生日,聖誕節都會來看我!」
「席嘉舒好可憐哦!他媽咪一年才看他兩次,鼻涕蟲沒有媽咪疼,難怪每次母親節都哭鼻子。」
「鼻涕蟲!」
「鼻涕蟲!」
一群蔣子文的跟班們跟著叫。
席嘉舒脾氣來了,小小年紀失控是很快的,也不哭,犟得小眉毛眼睛沉沉的,這時候,便有他爹的一點樣子了。
小手用力一抽桌子,小胖墩就掉了下來。
這下沒完,炸開了鍋。
小女娃娃們心驚膽戰地看著她們心目中的小男神跟全班小霸王蔣子文打了起來。
……**……
席氏集團頂層的辦公室裡。
氣壓很低,各堂的當家們全站成了一列,有大小子公司的經理高材生們,也有從當年一路打打殺殺跟著闖到現在的粗獷老爺們。
屋子裡靜的出奇,沒人抽煙,因為辦公桌後面的男人也沒抽。
席城轉過老闆椅,視線從墨色的整面落地窗移到眼前這些出生入死的部下身上。
男人稍微傾身,修長的食指杵著太陽穴,右手玩著銀白色的火機,視線看一眼,垂一眼。
精緻得有些魅惑的五官上,疲憊略顯,卻又散漫得很。
他閉眼,沉吟了會兒,睜開時面無表情,打火機輕甩在桌面,「行了,散了吧,下次注意。」
一群人暗暗歇了口氣。
像蘭桂坊那地段,一個濫葯的小年輕被新來的小警署抓走這種事兒,一星期裡有三回。
小事兒嘛。
今天城哥不知道怎麼了,生這麼大的氣。
人都散盡,秘書等了等才輕輕敲門把咖啡送進來。
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落地窗前,穿了淡藍色的襯衫,手工剪裁將精壯有型的身材包完全勾勒出來。
過了一米九的身高和一米八幾看著還是有區別的。一米九的男人不少,卻顯少有眼前這位,將比例都劃分得如此完美修長的。
其實從側面看,很像雜誌裡走出來的混皿男模,太過俊美,襯衫的顏色淡了眉角的銳利,安靜時給人一種這人是俊雅紳士的錯覺。
隻不過一轉身,那似笑非笑的淡色眼眸,要深不深淡寡地看著你時。
你再不會認為,這是一個容易親近的男人了。
有種男人,戾氣藏得深,但你就是能感覺到他的危險,邪氣是與生俱來。
席城今天一天都覺得不爽。
所以剛才發了通脾氣,小事是由頭,他的無名火發洩是真。
大概,可能,和早晨做的夢和起*時那檔子破事兒有點關係。
天乾物燥,人也躁。
舔了下薄唇,冷聲吩咐,「放桌上。」
秘書當然給放桌上,還敢端過去啊,秘書的膽子抖著,也不敢耽擱,「城哥。」
「說。」他扭過臉,便是要冷不冷。
秘書低著頭,「五分鐘前小少爺的幼兒園老師打來了電話,說您的手機不通,才打來總裁秘書室,說是小少爺在學校打架了。」
許久,諾大的辦公室安安靜靜。
秘書提心弔膽。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來一句,「沒你事了。」
城哥管教小少爺,眾所周知的嚴厲。
小少爺特別乖啊,今兒是怎麼了?
席城等到下班時間,才拎了西裝外套,出來辦公室,眾人瞧著,臉色適合往常一樣,漫不經心的。
不過,這人發火也絕不表現在臉上了。
通常,越是若無其事,怕越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到了地下車庫,席城遙控開車門,站在裡車兩米遠的位置,定了定,轉個身就把西裝外套甩進車裡。
西裝外套是多好的偽裝,他穿上,倒真像個斯文紳士了。
可骨子裡,此刻眼睛裡透出的邪與沉,證明著,他是席城,香港那個席城。
死小子。
男人要臉,何況是他。
四十四歲當一個四歲小孩的爸,天天都他媽是麻煩。
林肯一戳煙,飛了出去。
……**……
席嘉舒趴在辦公室的窗戶上,大圓眼睛黑溜溜的盯著。
他戴著眼鏡,一半遮著布,配的時候問過爹地,爹地不耐煩的說是用來矯正視力的。
席嘉舒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視力不好,是因為媽咪也不好麼?
可是媽咪的眼睛亮亮的,看人的時候很清澈又特別溫柔,不像視力不好呀。
小傢夥一回身,身子一怵。
外面的走廊裡,男人的長腿躍進視野,黑色沉沉的西褲,光是那淩厲的步子,席嘉舒就知道,爹地來了!
完蛋。
身子一抖,立刻的縮下來,爬下沙發站的筆直。
女老師杵了杵眼鏡,說道,「席嘉舒,你還是坐著吧,腿腿不是疼嗎?」
敲門聲響起。
老師跑去開門,擡頭時微微屏了下呼吸,「嘉舒爸爸,您好。」
「下午好,老師。」——低沉性感的男人聲音。
女老師側過身,低下頭,「麻煩您百忙中跑一趟了,小朋友難免爭吵的,蔣子文的爸爸也在……」
席城徑自走到兒子面前。
一個俯視,一個小腦袋死低著,站得小木樁子一樣直。
男人提了下西褲的大腿,單腿曲下,蹙著的眉宇始終沒有舒展過,出聲卻要輕不重的,「席嘉舒。」
小傢夥抖了抖。
「擡頭。」
不敢不擡,水汪汪的漆黑大眼睛,麋鹿一樣,不管對錯,總之先示弱。
在爹地面前,不這樣會死的很慘。
席城淡淡的掃了眼,手指圈著車鑰匙,轉了一圈,視線盯著,食指一指他的白色小襯衫——
「我早晨怎麼交代的?」
他小手背到身後,嗡了嗡嘴角,「爹地說,衣服不能弄髒。」
男人撇下眼睫,「現在呢?」
「髒了。」小傢夥快哭了。
沒下文了,席嘉舒惴惴不安。
男人視線略沉,小傢夥就站的一動不敢動,他站起身,目光懶淡地朝對面的一大一小瞥過去,「他打得你?」
「爹地,他說了關於你和媽咪很不好的話,並且站在我的桌子上,我才把他搖下來的。」席嘉舒還是很誠實的,說事實。
席城點了下頭,那邊蔣子文爸爸早就滿目仇恨地嚷嚷開:「瞎扯什麼淡!我兒子的臉是花的,額頭上都流皿了。」
席城定了定,面無表情地瞅著小胖子圓滾滾的臉,視線懶懶的一擡,對大人:「出去說。」
蔣子文爸爸哼了一聲。
兩個男人出去。
隻是沒兩分鐘,蔣子文爸爸就回來了,回來時和出去時的臉色太不一樣了。
揪起胖兒子就走。
小胖子還叫,「爹地,我的仇還沒報呢!爹地,席嘉舒抓我的臉了!」
「行了!」他爹賞了一嘴巴子。
老師奇怪的看著蔣子文爸爸,視線一偏,就看到西裝革履進來的身影,高大修長,噙著點淡笑時真是溫文爾雅。
席城提了下嘴角,「老師,和孩子爸爸講和了,席嘉舒給你添麻煩,我表示抱歉。」
「哪裡哪裡。」女老師的心都是顫的。
席城站在門口,掃了兒子一眼。
席嘉舒立刻背上書包,和老師白白,小跑著出去。
「爹地,你和蔣子文爹地說什麼了,本來老師跟我說蔣子文爹地不放過我的話,我可能要寫檢討的。」
男人目不斜視走路,步子有些快。
寫檢討?
席家男人還真沒寫過這個,今後也不會。
至於那個矮胖的男人,原來是管不住自家女人,對他滿口怨言。
他說了什麼?他笑笑地說了句:席家小少爺蔣先生你打聽打聽,打聽清楚了你再讓你兒子欺負。廢話懶得說,儘快轉學,要不我找一百個男人把蔣太太弄了。
是,這就是他的本性。
可對這傻小瓜瓜說什麼。
席城斜眼掃過兒子烏黑的眉眼,白凈漂亮的臉蛋,生的這麼秀靜如玉,沒一處地方像了他。
那女人,從來看不慣的就是他生性兇戾為非作歹。
從前還嘲笑過他,說他野,不擇手段,卑鄙無恥,在背後弄人。
在她眼裡,可不就是捧著本書才是斯文人麼。
幼稚。
一時飄得遠,走了一段才發現小傢夥沒跟上來。
回頭,小呆瓜攥著書包帶,猶猶豫豫的看著他。
就是這副樣子,長大了怕是根本沒他的風範,也不知道像了誰,要說個什麼悶聲悶氣半天逼不出來。
「沒打你不舒服是不是?」
「爹地。」
「說事兒。」
席嘉舒把書包拿下來,從裡面抽了有些皺的紙,小跑過去,真誠而固執的擡頭,「現在全班都知道我媽咪的資料沒填了,老師讓我和你溝通,這個都要填上去的,要麼你幫我填好,要麼就……」
他還是頓了一下,可是勇敢的說了出去,「讓我見媽咪,我給她填。」
席城一手把那張紙拍在地上,臉陰沉下來,「別耽誤時間,去老太爺那裡吃晚飯。」
「爹地,這是作業!」席嘉舒解釋,「不是我吵著要見媽咪,可是這個資料呢,它的確是要填好。」
那雙大大的眼睛,慢慢地,有點水漉漉了,不說還好,一說小心思全都洩露了。
怎麼不想見呢,特別特別特別地想念媽咪。
還是去年的聖誕節見了一面,那一天過的太快了,席嘉舒從來都沒覺得一天的時間那麼快。
還沒看清楚媽咪美麗的樣子,天就黑了。
眼淚一顆一顆,像珠子一樣安靜地掉了下來,掛在瑩白小小的臉蛋上。
那張臉,比同齡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要瘦,更顯得那雙眼睛烏突突的大了,哭得時候都是一模一樣,不會出聲,弄她再疼也不出聲,鼻子一抽一抽地呼吸著,好像下一秒就要斷氣了。
男人的心,一頓,皿液都慢了一樣,蹭的一下子來了火。
拎起小襯衫的領子給一路拽了出去。
席嘉舒要撿那張紙,爹地不鬆手,他嗚嗚地哭著,第一次反抗,打了男人乾燥冷硬的手背。
身子一輕,被爹地提起來圈在腰間,無論怎麼掙紮都沒用了。
幼兒園的門衛在看,男人掃過去一眼,門衛立刻轉開目光,如此冷厲的氣場,誰敢多看。
到了車門口,這小子還要跑,席城把他書包摘了扔進車裡,倒掛起他,做做樣子打了幾下他的小屁股。
他拎著力道的,可他是什麼力道?
這下,小傢夥給哇哇細聲地哭了出來,特別委屈絕望。
他挑眉,「席嘉舒,老子這是打你嗎哭得狗叫一樣,丟不丟人。」
煩,給提進了車裡。
關上車門,他擰著眉抽出跟雪茄,蹙眉眯眼地抽起來,吸了一口,視線慢慢地一轉。
從剛才開始就有人在往這邊看了,他是多銳利的人。
目光懶然地掠過門衛,不是那門衛,繞到幼稚園的圍牆拐角,一抹橘色就消失了。
天光暗,也不曉得是不是眼花,年紀也大了不是麼,他提唇自嘲,眉眼卻從最底部冷了下來。
難怪今天心神不寧,哪哪兒都不得勁。
眯起眼睛,踩滅煙蒂,他慢慢地收了悠遠的視線,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