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寧也朝蘇盼娣的鋪位上看了一眼。

　　蘇盼娣的床位收拾得很乾凈。

　　準確的說，是太過乾淨了，不僅她自己的日用品和床上的棉絮被蓋什麼的都沒了。

　　甚至連學校給她們發的墊在床上的棕墊都沒了。

　　張舒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盼娣的床位咋收拾得這麼乾淨，連棕墊都帶走了。」

　　她們雖然因為擔心自己的東西留在宿舍兩個月會受潮，把床單被套什麼的都帶回去了，但像棕墊這種學校的東西和一些不容易受潮的東西是沒有搬走的。

　　畢竟放假兩個月之後，還得回來住的。

　　這次是趙麗聳了聳肩，說道：「誰知道呢？可能是她愛惜東西，擔心棕墊受潮吧！」

　　她們三個人跟蘇盼娣都不算熟悉，也就都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直到開學兩天之後，蘇盼娣的床位都還空著。

　　沈初寧回宿舍午休的時候，發現了這一點，問張舒和趙麗道：「盼娣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還返校？要不咱們去問問她們的輔導員？」

　　蘇盼娣跟她們三人都不是一個專業的。

　　張舒和趙麗也贊成。

　　雖然他們跟蘇盼娣的關係都算不上有多好，但好歹是一個寢室的，於情於理都應該關心一下。

　　趁著這時候，大家都有時間，沈初寧和張舒、趙麗打算找蘇盼娣的輔導員問問。

　　三人剛下宿舍樓，就聽見有從學校門口進來的同學三三兩兩的在議論。

　　「蘇盼娣是誰啊？也太狠心了，婆家花了那麼大力氣供出她這麼一個大學生，她翻臉就不認人了，真不是個東西。」

　　有同學義憤填膺的說道。

　　旁邊的同學碰了碰她，小聲道：「你別這麼說。

　　她們這些下鄉的女知青到底為什麼嫁給農村泥腿子還不知道呢，她婆家人說的未必就是真的。」

　　另一名同學也說道：「就算她婆家人說的是真的，我覺得也挺正常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那些下鄉的男知青考上大學後有多少拋棄了在鄉下娶的妻子的。憑啥咱女知青在鄉下嫁人了，就得一輩子被綁在農村？」

　　「不過再怎麼說，蘇盼娣她婆婆帶著孩子都在校門外跪了這麼久了，她也該出去給他們一個說法。

　　不然這事兒鬧大了，對她的影響也不好。說不定會受到處分，甚至開除都有可能。」

　　「就算不開除，她這事兒也很可能會影響到以後分配工作。」

　　沈初寧三人聽到幾位女同學的議論，互相對視了一眼。

　　張舒趕緊拉著人問清楚了情況。

　　三人這才知道蘇盼娣的婆婆帶著她兩個孩子跪在學校門口，其中一個還不到一歲。

　　張舒說完後，問沈初寧和趙麗兩人道：「咱們還要不要去找蘇盼娣的輔導員？要不去校門口？」

　　沈初寧想了想，「咱們還是直接去請輔導員來處理吧。」

　　她從小在農村長大，雖然她知道農村大多數人隻是愛占點小便宜，沒什麼大的壞心思。

　　但她更知道，農村有些潑婦真的就跟狗皮膏藥一樣，沾上了甩都甩不掉。

　　她們都不知道蘇盼娣的婆婆是個什麼樣的人，貿然去接觸，萬一是個不講理的，反倒惹得一身騷。

　　這種事情最好是讓輔導員代表學校去解決。

　　三人請了蘇盼娣的輔導員李月英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就看見門口跪著一個頭髮花白，臉上溝壑縱橫的老婦人懷裡抱著一個瘦弱的孩子在默默垂淚。

　　在老婦人的身邊，還跪著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女娃。

　　小女娃眼睛已經腫得跟爛桃子一樣，髒兮兮的小手還在抹著眼淚。

　　看得沈初寧這個當媽的人，心頭都緊了一下。

　　此時，周圍早已經圍滿了同學，在議論紛紛。

　　「同志，你好，我是蘇盼娣同學的老師，您先起來，遇到了什麼問題可以跟我說，別在這裡跪著了……」

　　李月英的話還沒說完，跪在地上的孫冬華就「哇——」的一聲哭喊了起來，「老師啊，您要給我們做主啊……」

　　接著孫冬華就哭著把他們全家砸鍋賣鐵供了蘇盼娣上大學。

　　可蘇盼娣沒良心，上了大學後，就跟家裡斷了聯繫，連兩個孩子都不要了的事情又哭訴了一遍。

　　李月英聽完後，一邊扶起孫冬華，一邊說道：「嬸子，其實今天你們要是不來，我也是要想辦法聯繫你們的。

　　蘇盼娣開學到現在都還沒有返校……」

　　孫冬華聽到李月英這話，原本戰戰巍巍的身體僵在了原地。

　　「老師，您是老師，是文化人，您不能為了包庇蘇盼娣，就騙我們農村老實人啊！」

　　李月英嘆了一口氣，「嬸子，我不會拿一個學生的安危來開玩笑。蘇同學這學期開學確實沒返校。

　　你們來得正好，我正好跟你們了解一下蘇同學的情況，看怎麼能聯繫上她。」

　　孫冬華顯然也沒想到找過來會是這樣的局面。

　　她懷裡的小娃不懂事，隻睜著一雙瘦得格外突出的眼睛膽怯的四處打量著。

　　那小女娃卻是聽懂了大人的話，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孫冬華牽著小女娃的手，一臉心疼的說道：「大妮，別哭了，你娘是遇到難處了才沒有回家，不是不要你們了。

　　走，你跟奶進去，咱們幫老師一起想想，在哪兒能找到你媽。」

　　聽到孫冬華這句話，李月英和沈初寧她們都鬆了一口氣。

　　能說出這番話，看來孫冬華是個講理的人。

　　大妮在跟著孫冬華進了學校之後，也不哭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中滿是驚嘆的這裡看看，那裡看看。

　　一直到李月英的辦公室，她的小嘴巴都沒合上過，眼睛更是忙不過來，哪裡還有時間哭。

　　李月英把蘇盼娣的情況跟孫冬華說了之後。

　　孫冬華抿了抿唇，說道：「盼娣放假沒有回我們家來，要是她也不在學校，那就多半是回她娘家了。」

　　「嬸子，您知道蘇同學的娘家在哪兒嗎？」李月英問道。

　　蘇盼娣入學之前的糧油關係是在婆家，她填的所有資料也是婆家的。

　　孫冬華擰著眉頭，搖了搖頭，「不知道，盼娣進我們家門這幾年，給她家裡寄信寄東西都是背著我們的。」

　　她知道蘇盼娣這是防著他們，可她想著真心換真心，隻要他們一家人對蘇盼娣好，蘇盼娣總有一天會真心接納他們，把他們當一家人的。

　　在蘇盼娣決定要參加高考，和來上大學之前的那段時間，蘇盼娣跟他們一家的關係的確是比以前好了許多。

　　儘管當時村裡人都勸她別讓蘇盼娣參加高考，說蘇盼娣考上大學肯定得跑。

　　但她不信，蘇盼娣考上大學後，她還高興得專門給蘇盼娣擺了酒。

　　甚至覺得是自己家祖墳冒青煙了，才能娶上這麼一個大學生媳婦兒。

　　可還沒等她高興多久，就被狠狠的打了臉。

　　暑假別的大學生都回家裡了，就蘇盼娣沒回去，村裡人都明裡暗裡的譏諷她勒緊褲腰帶供出來的金鳳凰飛了。

　　她實在是沒辦法了，一氣之下，才瞞著兒子，帶著兩個孫子找來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