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身長十數丈的執劍者比起來，白澤的身影委實過于渺小。看台上，觀戰諸人不免為那道袍少年捏了一把汗。
原本諸人都覺得這場問劍，會以白澤壓倒性的優勢匆匆收尾。可沒料到，局勢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是王瀚率先取得優勢，反而是白澤受傷。
然而這并不影響那些人對白澤的信心。
那日白澤和宗師交手，所用的恐怖兩劍尚且還沒有出手。如若是那兩劍，恐怕眼下局勢會頃刻逆轉，倒黴的就是王瀚了。
“可惜了。”季奎說道，“看來小師弟沒打算使出他的那幾道劍意。說起來，劍境四極，第四境劍罡，是公認的最強一境，第一境禦劍，被天下劍修視為最弱。唯獨第二境劍氣和第三境劍意，天下劍修争論不止，誰也不服誰。”
“哈哈哈，二三之争，由來已久，豈能輕易蓋棺定論，孰強孰弱？”陸沉笑着走了過來，莊妍并未和他一起，徑直找裴果果和陳平去了，說道：“歸根結底，兩者在表現形式上趨同，都是劍氣，所以二三之争難以讓所有劍修滿意，也很正常。”
“陸沉師弟，他們不甚清楚，你怎麼也跟着模糊起來了？”洛陽仙子莞爾道，“劍境四極，之所以劍意境排在第三，難道不是因為它距離第四境更近些？依我看，二三之争沒什麼必要，或許九州劍修，的确有很多劍氣境強過劍意境的存在，可由三到四，可比由二到四近得多了。”
“嘿嘿，師姐，我也就是随口一說。”陸沉笑道，“對于大多數劍修來說，劍意已經很難把握了，更何況那幾乎可以說是無視防禦的劍罡境。”
“劍罡之猛，的确駭人聽聞。”季奎正色道，“我也是聽師父說，第四境大成，什麼護甲盾術，在劍罡面前，有如土雞瓦狗，根本不堪一擊。劍修的大殺力，也正是這一境界成就的赫赫威名。”
“唉，說那個做什麼？”陳陽聳肩道，“放眼整座仙門，除了那幾位隐世閉關不出的老祖有可能已經練成了劍罡，也隻有宗師擁有那種匪夷所思的實力了吧？”
陸沉聞言，眼神動了動，卻并沒有接話。
“道場結界要碎了。”雲忘歸忽然開口，将衆人視線重新引回戰局。
撼天一劍迎面而來，劍風吹動白澤身上的道袍獵獵作響。五行歸位，龐大的劍陣光暈流轉，在中天浮現。火宮正位，白澤雙手持劍，大喝一聲：“萬劍訣！！”
“轟！！——”
劍陣轟然一震，五行周轉，火行劍氣沖天而起，隻見那劍陣之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火屬飛劍，每一把都和初一造型一緻！
“欻欻歘！！——”
火屬飛劍驚動風雷，群湧而出！場面之壯觀，有如天火滅世，朝着執劍者揮動的巨劍呼嘯而去！
兩大劍陣遽然相撞。雲天之上，數不盡的火屬飛劍彙聚成劍氣天河，燃燒熾烈陽炎，與執劍者那一劍轟然相接！
“轟！！——”
劍氣縱橫捭阖，龐大的道場結界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頃刻之間就要土崩瓦解。
天火昭彰，劍氣如虹。
“結界要碎了！”看台之上，仙門宿老同時出手，在道場結界崩潰之前，凝聚一道新的結界，将整座道場再度覆蓋！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仙門三代、四代弟子隻覺渾身熱皿沸騰。
白澤催動劍陣，飛劍一波又一波轟向執劍者，生生阻斷那把巨劍的推進。而與此同時，又有密密麻麻的火屬飛劍，蠻橫地撞進執劍者龐大的身軀，在那恐怖劍氣場域當中轟出成百上千的火花！
道場景象，令人目眩神迷。
白澤眉頭隆起，零散飛劍雖然看起來鋪天蓋地，聲勢驚人，可卻難以破開執劍者的劍氣場域，将之徹底摧毀。
那些釘入執劍者體内的飛劍無一例外，
很快就會被劍陣當中狂暴的劍氣摧毀，炸裂成一朵又一朵瑰麗的火花。
“喈！！——”
執劍者發出尖銳的劍鳴，手中巨劍摧了又聚，壓迫滿天飛劍往後倒退，想要斬落劍陣當中的那道袍少年。
白澤決定速戰速決，四道分身同時接管劍陣，劍氣登時再漲，有如天地間一道陽炎火柱，轟向執劍者手中大劍！
王瀚神色瘋狂，催動劍陣，執劍者發出更加恐怖的劍鳴，巨劍再進一丈！
看台之上，薛醒臉色深沉，緊盯戰局。
就在此時，白澤劍訣再起，輕聲說道：“赤龍聽令。”
此話一出，天地間龍吟頓起！隻見劍陣當中，一頭猙獰火龍咆哮而出，龍角劍氣沖天，龍軀每一片龍鱗，都吞滅着火行劍氣！
“是紅龍！”看台上，裴果果拍手笑道。
陳平和莊妍也露出一絲笑意。
“這小師弟可以啊。”那方，陸沉笑道，“林蕭的看家本事，竟然毫無保留地傳給了白澤。”
“總歸還是有些差距的。”季奎中肯評價道，“林蕭的五龍聽令，可不需要劍陣催化。”
“林師弟畢竟是五境真人，小師弟的修為還是差了很多的。”洛陽笑道，“已經很是了得了。”
龍吟撼動道場，江湖龐大的劍氣震得大地顫抖，連帶道場看台，都受到了波及。
那條猙獰劍龍飛出劍陣，取代漫天飛劍，與執劍者轟然相撞！
“轟！！——”
赤龍将執劍者手中巨劍一分為二，纏繞執劍者龐大的身軀，意圖将之絞殺。
可那執劍者更是生猛，丢棄手中大劍，探出劍氣大掌，想要撕碎巨龍！
兩股劍氣的終極對決。
天地肅殺，劍光充斥整座道場！
駭人的音浪沖出結界，發出詭異的聲音，有如深淵巨獸的咆哮。看台上修為在三境以下的仙門弟子被盡數掀翻，所有人的衣袍都勁舞起來，如臨暴雨狂風。
仙門宿老出手締造的結界倉促而成，阻擋了劍氣奔逸，可氣勁卻随着那海潮般的音浪轟出結界。
“怎麼了？！”那些被轟翻的仙門弟子，根骨強的立刻爬了起來，張大眼睛想要看清兩股劍氣碰撞的最終結果如何，可劍光交織整座道場，哪裡能看見白澤和王瀚的身影？
至于那些根骨弱的，索性直接躺平，哼哼唧唧，半晌沒能爬起來。
“還在打。”雲忘歸面露難色，思量着是否要出手阻止這場比試。
四境以上的仙門修士，都聽到了恐怖劍光當中，有金鐵咆哮的聲音。
那是白澤和王瀚在持劍搏鬥。
兩座劍陣，在那場終極碰撞當中同時潰散。
神識強大者，能透過那些猙獰劍光，直接“看到”兩人的劍術比拼。
此刻，支離破碎的道場之中，兩道身影盡皆使用真氣籠罩全身，如同身披堅甲，阻擋無差别流竄于結界當中的錯亂劍氣傷及自身。
兩人手中靈劍，青光翠然，赫然是木屬劍氣的對拼！
“铛铛铛！！——”
雙劍碰撞的铿锵之聲不絕于耳，白澤和王瀚的身影如同兩道流光，分分合合，每一次會面，都爆發出強橫的劍氣，将近身劍光攪得粉碎。
隻是明眼人能輕易分辨，白澤的劍氣強度，比不得王瀚，每一次碰撞，都是王瀚的劍氣力壓白澤。
“白澤，我說了。”王瀚出劍愈快，雙眼殺意凜然，“劍氣之強，來自心中殺意！你的殺意遠不及我，如何能勝？！”
“看來你在昆侖秘境所得頗深。”白澤沉聲道，“你就如此笃定，你的殺意遠比我強？”
“哈哈哈，再不出劍，你便沒機會了。”王瀚劍氣化形，斬出一道奔狼，咆哮着殺向白澤。同時左手掐訣，一道圓陣在頂上展開，數十
道化形劍氣魚貫而出，封鎖白澤的退路。
奔狼迫面，劍氣逼人。
數十把劍氣凝聚的飛劍合圍而來！
白澤退無可退，單手持劍，一招萬木朝春，劍氣化作數十道青色藤蔓，擋住飛劍的同時，将那奔狼劍氣困鎖其中，捏得粉碎。
王瀚忽然覺得白澤身上的氣息發生了某種變化，萬木朝春的劍氣不複之前那般青翠，而是一種妖異的墨綠色。
那斷罪峰的年輕劍修仗劍止步，與同時停手的坐忘峰少年默默對峙。
透過稀薄的劍光，王瀚看到白澤墨色的眼底泛起猩紅，卻又被他壓抑，仿佛一位儒雅少年正在制服心底咆哮的野獸。
“……”
“你在控制心底的殺意？”王瀚問他，語氣笃定。
他忽然想起當年山門大會後，聽到的傳聞。
眼前的持劍少年，曾在上山之前，于燕國南域虎牢關，隻身殺進鬼卒大軍，劍斬萬計亡靈，被虎牢關目睹那一幕的守關将士，稱為“鬼将軍”。
彼時王瀚對此并不在意，認為一個下三境劍修，便是再能耐，也不可能做到萬人斬。
可就在此時此刻，他動搖了。
白澤眼底的猩紅，宛如惡鬼。
那不是一個儒雅劍修的眼神。
“師兄，有人曾對我說，劍修殺力是為最強。”白澤聲音嘶啞，仗劍說道：“劍修出最強的劍，也意味着，要斬最強的心魔。”
“我承認，劍修心中殺意越強，劍氣越猛，或許是真的。”那道袍破裂的少年說道，眼眸低垂，“可有些時候，我更願意去相信，劍氣就像你我手中的劍，錘煉劍氣如同磨劍，時常磨洗，總能變強的。”
“……”
詭異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