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273章 升棺發材
烈日炎炎。
午後小憩。
姜子衿仰躺在榻上半阖着眼。
即便有兩個小丫鬟為她搖扇扇風,也解不去她心中的煩熱。
她此刻心中百轉千回。
就為了兩件事。
她有些不喜自己現在的孩童身份,什麼也不能問,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主意都要借阿娘的口說出去。
什麼都是最後才知曉。
所有人都将她當孩子,而她也隻能表現得符合這個年歲該有的樣子。
就在剛剛。
若不是剛剛阿娘說漏嘴了,她都不知刺殺失利的消息。
更不知那母子幾人居然要回京了,而且不出七日就将抵達京城。
上一世的外祖父,行事十分的幹脆利落。
從未有過敗績。
可現在的他,派出去那麼多人,居然三番五次的讓幾個婦孺,從他手底下就這樣逃脫了。
她都懷疑那女人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姜子衿快速撥動着手上的佛珠。
随着珠子撥動得越來越慢,她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或許,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她并非狹隘之人。
她也不是一定非要陸青瑤命的,隻要她與爹爹和離,離開姜家,不要擋了她和阿娘的道便成。
這事在她這就算是過去了。
可阿娘還說肅王反了。
若她沒記錯,上一世的肅王并沒有那麼快造反,而是在一年後。
太子數次病危,皇後尋遍大江南北名醫為其醫治,也隻不過是多延續幾月的壽命,終歸是徒勞。
那年中秋宴上。
太子妃和太孫中毒身亡,太子也急火攻心,十分不幸的随着妻兒去了。
事後有宮人指認出,那毒是出自肅王的手筆,而且所有證據都指向他。
肅王自然不肯認,但人證物證俱在,他百口莫辯。
被逼得狗急跳牆,就順勢反了。
很快揮軍南下,直抵皇城。
朝臣這時才反應過來,原來肅王早有了反意,早在封地秘密練兵屯糧。
他們母子向來與曹皇後水火不容,早有意除之而後快。
辰王趁此時機請命與申國公去平叛,欲建功立業,為日後鋪路。
大梁北部亂了三年,打了三年。
曆時三年之久,終剿滅了大梁境内的所有叛軍。
那一年除夕,大軍凱旋而歸,辰王立下了大功,成了百姓間呼聲最高的儲君人選。
然而,就在辰王被立為儲君當日。
那名給太子下毒,已經自盡亡故的馮醫女,居然死而複生,讓人給禦史台和大理寺呈遞了一份供詞和證據。
稱辰王才是毒害太子一家三口的元兇。
太子一案舊事重提。
那毒正是從辰王後花園的藥草中提取煉制的,那藥草自南疆而來,人證物證,甚至下毒過程都描述得清清楚楚,甚至牽連出不少太醫和宮人。
就因為那突然冒出的醫女。
辰王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辛苦謀劃的一切全都功虧一篑。
人就是這樣的,或許鑄建起千裡堤壩很難,可想毀去堤壩卻很容易,往往隻需小小蟻穴。
雖然那時她是站景王那頭的,但也為他惋惜。
那辰王也算得上是豪傑了,且還曾對她有意。
上一世明年的元宵燈會,她與景王和辰王還曾有一面之緣。
辰王敗落之後。
雖然陛下也還有其他剛成年的皇子,景王名望也不高,但畢竟是嫡皇子。
在梁王、齊家和穆家的全力支持下,景王還是順利坐上了儲君之位,她也趁此時機入了東宮。
可這一世,為何所有一切都提前?
完全不一樣了。
不,她不能任由事态這般發展下去。
姜子衿陡然坐起身來,走到案幾前。
執筆開始在宣紙上寫下相關之人的名字。
肅王反了,有辰王和申國公出馬平叛,終究難成氣候。
而景王,她上一世的夫君,不是沉迷于山水吟詩作賦,就是流連于勾欄聽曲。
妥妥的一個逍遙王爺。
上一世若非梁王和齊家相助,僅憑着他嫡子的身份,想得儲君之位是沒那麼容易的。
多少是要費些周折,亦或者去黃泉下陪他兄長也不無可能。
不過奇怪的是。
重來一回,上天似乎沒有那麼眷戀他了。
姜子衿唇角微勾,心中豁然開朗。
現在的梁王幾乎是個廢人,那半大的世子和賢良淑德的梁王妃根本不足為懼。
崔家也從不參與黨争。
沒了齊家和梁王,他景王能依靠的隻有皇後母家和穆家。
穆千雪的哥姐。
穆家,穆雲戟……
腦中劃過記憶中的場景。
是……
是申國公穆雲戟。
那個前世斬殺她,将她推下高台之人。
是他,一定是他。
她夢中那個手上有刀疤之人。
如今想想,那時的他一定是知道了慕千雪的死因,來替他妹妹複仇的。
姜子衿忽而渾身戰栗,毛筆從手中掉落。
這人……絕對不能留了。
今世的景王與她形同陌路,甚至都不願多看她一眼。
而她對景王有的隻是惱恨,恨他的虛僞,恨他的道貌岸然,恨他欺騙了自己一世。
現在沒有利益的牽絆,還有了姜淼淼那丫頭的從中作梗,想讓景王對自己改觀,絕非易事。
而辰王則不一樣,前世的辰王曾傾慕于她。
上一世他敗了,敗在了那姓馮的醫女身上,敗在了他的自負。
若是現在提前找出馮醫女,或許可以扭轉局面。
辰王生母出身卑賤,無母家可依仗,哪怕娶的王妃也不是什麼高門世家,若與姜齊兩家結盟,有了她的參與,必然事半功倍。
至于正妃之位,她若想要,還不是唾手可得。
結盟的關鍵就是那醫女。
姜子衿搖醒正在裡間午睡的齊采薇,“阿娘,我想尋太醫局的一個人。”
“何人?”齊采薇有些不耐的揉着太陽穴。
“一年前對太子大不敬被送到慎刑司,而後自盡的馮醫女,我想知道她的祖籍在何處,還有沒有家人,平日都與什麼人交往甚密?”
她想看看能不能從其中找到些蛛絲馬迹。
齊采薇詫異,“馮醫女?你找她家人做甚?”
太醫局也就隻有那麼幾位醫女,還做姑娘那會,父親還曾請她到家裡給齊府的夫人姨娘們看了診,還曾去了阿娘院裡。
所以她還是有些印象的。
“阿娘,您就别問了,事成之後我自會同您說的。”姜子衿挽着阿娘的胳膊撒嬌。
如今的阿娘,沒了弟弟這個依仗,對她倒是無有不依的。
阿娘最近心情好了許多。
因為每次去祖母那,都是能看到祖母擺足了婆母的款,給陶姨娘吃足了排頭。
阿娘很上道的都要勸和一番。
而姜子衿自己沒事也喜歡去看小子姝。
為此,阿娘和爹爹的關系緩和了許多。
甚至連陸青瑤回京的消息,都對她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
京城申國公府。
“站住,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穆江月拿着雞毛撣子正在上蹿下跳的追兒子。
“顔乘安站住,一……二……三……”
“阿娘保證不打你。”
追到後,自然是暴揍一頓了。
她難得回娘家一趟,這個小家夥還一點都不省心。
看見他舅舅新入的愛寵,一群小錦鯉,他就說想喂魚。
你喂魚就喂魚,結果把自己喂缸裡去了,還把小錦鯉也給砸死了。
穆江月這會兒隻能趁大哥下朝前,趕緊将魚給他補齊。
大哥也是的,這麼大個的人,居然喜歡養這麼小的魚,能養活也是奇迹了。
剛将買回來的魚放回原處。
就聽見下人來禀報:姜家夫人和公子小姐在回京路上多次遭人埋伏,差點丢了性命,據說是那位平妻幹的……
“什麼?有人要殺瑤瑤?”
穆江月從腰間抽出鞭子,氣沖沖就帶上府兵往外走。
被穆千雪給攔了下來,“二姐姐,你要去做甚?”
“不要攔我,我要去殺了姜雲澤和齊采薇那對狗男女,居然敢對瑤瑤母子下狠手。”
“别沖動,冷靜一下,殺人解決不了問題。”穆千雪勸道。
姐姐就是炮仗脾氣,一點就着。
不過她也不是沒有理智的人,否則他那大理寺少卿相公第一個要抓的,恐怕就是她這個枕邊人了。
穆江月臉色稍微緩和了幾分,拍了拍妹妹的肩,“好了,我不去姜家,我去棺材鋪子,你幫我看好顔乘安,讓他别在動那魚了。”
棺材鋪子?
“二姐,你去棺材鋪子做什麼?明兒就是中元節了,别去那種地方……”
穆千雪話還沒說完,姐姐就已經騎着馬消失在了巷子口。
她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有人怕是要倒黴了。
二姐和青瑤阿姐自幼在北疆長大,玩的就跟親姐妹似的,哪能看着她被别人欺負。
雖然二姐性子野,但也是個知分寸的人。
算了,她還是回去看娃吧。
第二日。
恰逢一年一度的盂蘭盆節。
這一日,百姓們會祭拜祖先,燒紙錠,焚紙衣,放河燈,祈願豐收與驅邪。
姜老夫人十分信奉鬼神,一月前就開始準備祭祀用品和要焚燒的東西。
當然這些東西絕大部分都是陶桃這個孝順姨娘親手置辦的。
各地風俗不同,陶桃還是按着江州風俗來。
總算是讓姜老夫人滿意了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這種時候,齊采薇母女都是跟在姜老夫人身後拍馬屁的。
然後就聽見王管家來報,顔夫人來送禮了。
“哪個顔夫人?”齊采薇不記得她有姓顔的好友,而且哪有在今天這日子送禮的,真是個不知禮數的。
姜老夫人則是眼前一亮,“送什麼禮?”
王管家面露難色,吞吞吐吐道:“是……是大理寺少卿顔大人的夫人……夫人,你還是親自去看看吧,家主已經先一步去了。”
穆江月騎着高頭大馬,帶着國公府的府兵,浩浩蕩蕩的停在了姜府門口,将門口的路都堵得水洩不通。
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牛啊,這到底是多大的仇怨,在中元節往人門口送棺材。
這不是故意咒人死,給姜府招惹邪祟嘛。
姜雲澤今日告假,沒去上朝,陪母親祭祀。
剛睜眼就聽說有人來送禮,非要他親自去收禮才肯罷休,他也隐約覺得像是來找茬的。
畢竟正常人哪有中元節送禮的,還是一大清早。
剛踏出門的腳,在看到門口黑壓壓一片棺材後,一個沒踩穩,打了個踉跄。
齊采薇急匆匆出來,剛好撞在他身上。
差點摔了個跟鬥。
夫婦倆被下人攙扶了起來,站穩後,才看清來人,還有地上的棺木。
姜雲澤理了理衣擺,這才開口質問穆江月,“顔夫人,我姜家與你近日無怨,往日無仇的,你這般行徑,未免欺人太甚了。”
穆江月打馬來到他面前,“你是與我無仇無怨,那青瑤,你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發妻呢,狼心狗肺的東西,虎毒還不食子呢,你夥同妾室謀害發妻親兒,侵吞家财,天理難容……”
“什麼謀害妻兒?你瞎說什麼呢。”
姜雲澤總算是聽明白了,這穆江月是在給陸青瑤出頭呢。
穆江月斜睨了他一眼,指着齊采薇,“姜雲澤,你裝什麼裝,瑤瑤帶着孩子回京的路上,她齊家派了不少殺手半路攔截,刺殺瑤瑤和孩子們,不想讓她們回京城,别跟我說你不知道。”
姜雲澤身子一顫,連忙走到棺材旁,卻又不敢靠近,問道:“是……是他們?”
到底夫妻一場,他其實是對青瑤有情的,隻是恨她的無情和決絕。
但即便再恨,也沒想要她去死。
還有孩子們,都是他的親骨肉,是姜家未來的頂梁柱,他怎麼可能會去害他們。
“瞎說什麼呢,瑤瑤他們母子福澤深厚,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喪命,這棺材是給你們準備的。”穆江月可沒管他悲傷的神情是演給誰人看的,直接就讓人将棺材擡進了姜家。
穆家的府兵都是人高馬大的,姜府的家丁根本阻攔不住。
姜雲澤像是鋸了嘴的葫蘆,呆呆站在一旁,那一張臉,比棺材闆還黑。
齊采薇怯生生的看了姜雲澤一眼,不知死活的上前阻止穆江月,“你這刁婦,将這些東西快快弄走,否則……”
“否則怎麼樣?”
“告官?去大理寺告呀。”
“想殺我?來呀。”
穆江月環抱手臂看着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齊采薇氣得直跳腳,臉都快熟透了,手心也摳出皿來了。
“你……你…..你這個悍婦。”
穆江月的悍婦之名遠揚京城,姜雲澤和齊采薇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不講理的,又是他們惹不起的。
完全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打也打不過,告也告不了,說也說不過。
隻能眼睜睜看着棺材被擡進門。
姜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直接暈死了過去。
放完棺材,完工。
穆江月帶着府兵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姜家。
臨走前還不忘再往傷口上撒點鹽。
“我就喜歡看你們這樣恨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也好叫你們嘗嘗瑤瑤被欺負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