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坊的路不短不長。
陳長生仔細瞧了許久,見那路道邊的野草都變了模樣,不過好在這條路一直都在。
人也如此。
黃昏時沒有那般熱鬧,但那一份閑暇卻是時常都有。
酒樓矗立在那橋頭邊上,日暮時酒館裡的酒客有不少。
有的咕了二兩酒便坐在那酒樓外的樹下閑聊,有的則是坐在酒樓之中喝的酣暢,有的則是垂着腦袋,似是遇上了何等挫敗之事,人面百态,有喜有悲,盡在這一間酒樓之中。
小二用心的招呼着,見有一人踏入了酒樓,他連忙迎了上去,乍一看這人有些面生,心想着或許是外鄉來者。
“客官裡邊請。”
陳長生看了一眼小二,眨眼便是數年,這小二如今臉上也長起了胡子,聲線也粗犷了許多。
陳長生擡起頭看了過去,卻見那酒樓牆上不知何時挂上了一副筆墨,正是他當初留給小六的那一副。
陳長生頓了一下,問道:“又換掌櫃了嗎?”
小二聽後一頓,随即問道:“如今我家掌櫃姓費,若是放在舊景時候,這酒樓掌櫃的則是姓張,就是不知道客官上次來是什麼時候了。”
陳長生看着他,說道:“興隆二年的時候,陳某來過一次,那時候你也在。”
小二随即回憶了起來,可這就有些讓他犯難了,如今都興隆八年了,六年前的人與事他是着實想不起來了。
小二不敢撒謊,賠罪道:“哎喲,客官,實在是不好意思,這時候太久了,如今小的也有些記不起來了,還望客官見諒。”
“隻是随口一說,沒有怪你的意思。”
陳長生笑了笑,随即問道:“秋月釀,可還有?”
小二聽後搖了搖頭,說道:“着實不好意思,其他的酒尚且都還有餘存,這秋月釀……”
陳長生點頭道:“勞煩小二去與你們掌櫃說一聲,就說有人來取那約定的來年之酒。”
小二有些不解,但也沒有多問,随即便答應了一聲去尋掌櫃去了。
正在酒坊中盤算存餘的費掌櫃聽小二說起此事時一時也沒反應過來。
“來年之酒?”
費掌櫃皺起了眉頭,問道:“那人還說什麼?什麼模樣?”
“他還說興隆二年的時候來過,至于模樣……”
小二說道:“瞧着很是雅氣,穿着一身青衫,像個教書的先生。”
費掌櫃聽這麼一說頓時就反應了過來。
“是他啊……”
費掌櫃都以為這人不會再來了。
他吩咐小二去将那庫中存着的一壇秋月釀取了出來。
“我親自去。”
費掌櫃道了一句。
小二點了點頭,随即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費掌櫃提着酒來到正堂一眼就瞧見了那位身着青衫的先生。
陳長生見其朝着此地走來,目光相對之間,費掌櫃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
可當他湊近之後,卻是驚為天人。
這人……
竟一點沒變!!
費掌櫃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因為什麼,但面前的這位好似與他記憶中的不曾有半點差别。
“費掌櫃好久不見。”陳長生說道。
費掌櫃回過神來,連忙道:“客官可是讓我好等啊,當初說着來年來取,這一轉眼竟就過去了六年。”
“是陳某來遲了。”陳長生笑道。
費掌櫃坐了下來,随即将那一壇秋月坊放在了桌上。
坐下後便閑聊了起來。
“說起來,先生好像一點都沒變啊。”
“沒變嗎?”
陳長生想了想,笑道:“隻是模樣沒怎麼變罷了,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
費掌櫃點頭道:“先生此言在理,一轉頭這麼些年,我這頭上都起了白發,心思也沒有當初那樣缜密了。”
陳長生笑道:“也不見得吧,掌櫃不是還記得當初之事嗎,說明也隻是模樣老了些許罷了。”
“是是是。”費掌櫃笑出聲來,随即便撕開封漆為先生倒酒。
陳長生嘗了一口,這滋味倒是與當初有些許不一樣了,于是便問道:“這秋月釀的酒方可是改良了?”
“不曾。”
費掌櫃搖頭道:“是河水不太一樣了,前些年起水災,雖然沒有危及到秋月坊,但有些地方的河道卻是被沖開了,彙進來過後,滋味就差了點,這事…的确是沒辦法。”
陳長生舒了口氣,說道:“若是這般,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先生見諒。”
陳長生擺了擺手,這倒不是什麼大事,他轉頭看向了牆上的那副筆墨,問道:“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酒樓裡好像沒有這幅筆墨吧。”
費掌櫃轉頭看去,随即伸手道:“先生當真是好記性,這幅字的确是後來挂上去的。”
“酒樓的前掌櫃招呼費某挂回去,說這幅字有神效,我起初還不信,誰知道挂回去之後,酒樓的生意好了許多,于是就再沒有摘下來過了。”
費掌櫃繼續說道:“說起來,先生好像與張掌櫃是舊相識吧。”
陳長生點頭道:“的确,他最近如何了?”
費掌櫃想了想,說道:“他回來過後好像都不太順,因為他本就是在邊關撿回了一條命回來的,可如今又是襄人當道,他當初又是邊關之軍,回來之後他便隻有改頭換面,但是也因此丢了戶籍。”
“沒了戶籍,做事自然也處處碰壁,他為了不影響妻兒,平日裡都隻能與之裝作不認識,隻有做些散工,勉強吃口飯,過的并不算好……”
陳長生聽後愣了一下,問道:“我記得他當初是将這酒樓賣給你的,按理說銀錢應該都留給了妻兒,為何會過的這般潦倒?”
“此事就說來話長了……”
費掌櫃歎了口氣,說道:“當初之時,安甯縣從上至下的官員皆是換了人,襄王平定叛亂過後,便讓襄人為主,當初新上任的官差老爺查了秋月坊人員戶籍,知曉張掌櫃曾經是開酒樓的之後便起了歹念。”
“以其為舊景之軍為由抄了他家,緻使他的妻兒隻能靠着在坊間賣些炊餅勉強度日,我時常接濟一些,才勉強湊合了這些年。”
陳長生聽後皺起了眉頭,問道:“就做的如此之絕,連一縣之地都得換人為主?”
“誰說不是呢……”
費掌櫃搖頭一歎,說道:“但如今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當初的時候襄王揮刀南下,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那刀光皿影,人人自危,誰還敢有反抗的念頭,便隻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