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郡王将王晏帶到了紫宸殿,内侍早就等在那裡。
“官家讓王大人進去。”
淮郡王适時停下腳步。看來紫宸殿裡的議事,他沒資格去聽。
王晏的身影消失在紫宸殿中,緊接着殿門被關上。
看似隻是隔着一道門,其實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淮郡王轉身向外走去,仔細琢磨着這兩日宮中的變化,他這樣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夏孟憲和機宜司做的這些事,看在官家眼中,與謀逆沒有什麼分别。
他們私底下控制官員為的是什麼?當然是在關鍵時刻掌控政局。
那麼扶持新帝這麼重要的事,這些人會不會插手?
淮郡王深吸口氣,這就是官家冷落他的原因。
宗室看似風光,但一個風吹草動,興許就能決定他的前程,一輩子被困在宗室街内。
父親之前曾被官家厭棄,從宮中搬出回到了宗室街,那段日子他進出家門都要被限制,身邊更是從不缺眼線。
宗室之中也有了傳言,說官家要另從宗室之中選養子入宮。若真的如此,他們家的處境會比尋常宗室還要艱難。
他父親畢竟養在官家身邊多年,被當做儲君扶植,就此被打回原形,在旁人眼中必然心存怨怼,但凡有謀反的傳言,他家第一個被猜忌。那些禦史言官,更是将眼睛都盯在他們身上……家中氣氛可想而知,就連他也會常常會做噩夢,夢到全家被賜死的慘狀。
幸好官家再度想起父親的好處,将父親封為秦王。
官家到底是如何改變心意的,有多少人暗中幫忙?這些顯然是王府的秘密,淮郡王也不得窺知全貌。
現在他隻希望,父親與夏孟憲那些人沒有牽扯,否則官家必定再次改變主意。到時候他又能靠着誰翻盤?
淮郡王正想着,看到一個女尼被引去内宮,他快走幾步回到宮門口。
“那是誰?”淮郡王道。
“慈雲庵的淨圓師太,”禁衛道,“被傳去慈甯宮為太後娘娘講經。”
說到這個,禁衛壓低聲音:“聽說昨天晚上汴河出事的時候,僧錄司的僧正和慈雲庵的比丘尼剛好在那裡做水陸道場。”
“幸好沒遇到那些闖卡的暴民,否則哪有命在?”
旁邊兩個禁衛忙念:“阿彌陀佛。”
淮郡王目光微遠,所以慈甯宮也插手了?父親讓蔣氏常去慈甯宮,就是想要得到太後的庇護,但太後娘娘從未在蔣氏面前提及過政事,也沒有在官家面前,替秦王府說過話。
蔣氏總說太後年紀大了,隻想安享晚年。其實慈甯宮的門從來就沒關緊過,隻不過蔣氏自己走不進去罷了。
“還有沒有别的消息?”淮郡王問禁衛。
徐恩昨天從皇城司帶走不少人,這些人回來之後,自然就會提及昨晚的事。
禁衛道:“城内的商賈立了大功,抓了匪首。”
“商賈?”
其他禁衛好奇發問。
“好似是賣瓷器的商賈,”禁衛抿了抿嘴唇,“我表兄說了一嘴,也沒說得太清楚。”
淮郡王擡起眼睛。
慈雲庵和賣瓷器的商賈。
聽起來完全不相幹,卻都與一個人有關。
謝娘子。
謝娘子與慈甯宮有什麼牽扯?好似太後隻看過她燒制的舍利匣。
僅憑一個舍利匣,就入了太後的眼?
那麼昨晚,是慈甯宮驅使她做事,還是她向慈甯宮借勢?
這個人,越來越有趣了。沒有急着向謝家下手,而是與王晏一同對付夏孟憲,借着夏孟憲這樁案子,在汴京站穩腳。顯然她是準備與謝家硬碰硬。
這是有多大的自信,才敢這樣施為?
他沒有特别去關切她的一舉一動,卻都發現了她的不同尋常,由此可見她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事。
那麼對付夏孟憲,就是她與王晏商議好的了?從大名府到汴京,兩個人一直聯手做事,這二人到底在謀劃些什麼?王晏是否知曉她的真實身份?會不會與她一同對付謝樞密?
也許這一點他尚弄不知曉,但他笃定的是,再這樣下去,局面就會為他們所掌控。
……
紫宸殿中。
官家聽了王晏的禀告,面色一直陰沉不定。
當王晏說到禁軍大營中沒鬧出太大亂子,官家才微微舒展了眉眼,其實昨晚官家就知曉了這些,否則整個皇城都要不安穩。
官家冷冷地道:“朕昨晚已經準備好甲胄,若是禁軍大營鬧兵亂,朕親自帶兵前去剿滅叛軍。”
旁邊的内侍面色難看,昨晚官家握着長劍在殿内走來走去,委實将他三魂吓走了兩。
幸好,外面安穩了下來。
發洩了心中怒火,官家将手中一本奏折遞給内侍:“拿給王卿看一看。”
王晏伸手接了過來。
官家道:“這是宮中審出的名錄。”
宮中的内侍、宮人被查了一遍,從傳遞消息之人口中,審出這些官員的名字。
“這些人與夏孟憲沆瀣一氣,都該治罪,”官家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至于如何定罪,朕準備交給你和許卿來辦。”
王晏應聲:“微臣領命。”
官家接着道:“這案子過後,你也不用外放了,朕身邊能用的人不多,朕準備将進奏院交給你。”
内侍眼皮微微一動,沒想到官家早就為王大人想好了去處。
王晏沒有拒絕,而是躬身謝恩。
官家道:“與夏孟憲勾結的商賈,也要查明來曆。”
話到這裡,明顯還沒說完,官家卻止住,猶豫片刻之後,官家揮了揮手:“去吧,朕等你的奏疏。”
王晏行禮從大殿裡退出來,片刻後内侍也走出來道:“官家說了,王大人昨日辛苦,不用急着審案,先回去歇一歇,明日再去衙門不遲。”
王晏道:“多謝官家體恤。”
“昨晚可是将我們吓壞了,幸好有王大人……”說着内侍展開手中的披風,“這是官家賞賜給王大人的,盼着以後能為大人擋一擋風寒。”
王晏再次謝聖恩,這才接過披風,快步向宮外走去。
一路出了宮門,王晏吩咐桑典:“讓人與府中說一聲,我晚一些時候再回去。”
桑典不問也知曉,他家郎君這是趕着去南城碼頭見大娘子。
主仆兩個正說着話,就瞧見一個衙差快步走過來。
“王大人,”衙差道,“小人乃刑部差役,那大牢裡的犯人趙仲良想要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