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師太說完話,謝文菁低頭道:“勞煩了。”
旁邊的比丘尼見狀,伸手指引方向,然後走在前面帶路。
“藏經殿離此不遠,”比丘邊走邊道,“這些日子來寺中供奉經書的善信比往常要多,不過都是女眷,若是遇到旁人,施主不必驚慌。”
謝文菁應聲。
一路走到寺内深處,比丘尼才停住腳步,推開了面前的殿門。
謝文菁看向比丘尼:“我自己進去就好。”
比丘尼應聲退下。
藏經殿裡放着不少經文,擺在前面的都是高僧的手書,後面架子上的才是善信所抄。雲栖寺建寺多年,可想而知存放了多少這樣的書冊。
謝文菁一路往裡走,随意從書架上拿下一隻寶袋打開,裡面是厚厚一摞紙張。
謝文菁将紙張湊在燈下,映入眼簾的是不同的筆迹抄寫的經文,可見出自不同人之手。
這麼看來,寺中應該沒有将同一個善信的經文擺放在一起的習慣。
謝文菁猜到會是這個結果,往來的善信那麼多,若是分别放置,要費多少精神?
不過她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繼續向裡面走去,聽到黃家姐妹那番話,她才會來藏經殿,既然所有善信送來的經文都混雜在一起,也就沒法找出幾年前謝老太君送來的那本。
隻要不是特意來尋,她也不用擔心會被看出蹊跷。
雖然得到了結果,謝文菁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繼續往深處走去,她要将整個藏經殿都看一遍,才能真正安心。
再次來到一面書架前,謝文菁掠過堆放的木匣和寶袋,看中了擺在高處的一隻,就伸手去取,手指即将落下時,那寶袋竟突然一動……
謝文菁吓了一跳,差點就喊出聲,腳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幸好被旁邊的管事媽媽扶住,才不至于撞到身後的柱子。
謝文菁額頭上都是細汗,燈光晦暗之下,莊嚴的大殿似是透着幾分詭異。
“誰……”
謝文菁剛說出一個字,就聽見腳步聲響起,一個帶着幂籬的身影随即從書架後走出。
見到是個人,謝文菁終于松了口氣,目光從那人身上掠過,她手上果然握着隻寶袋。
這下謝文菁就什麼都明白了。她與這女子隔着一排書架,沒有看到彼此的身影,又恰好看上了同一隻寶袋,那女子先她一步将寶袋拿在手中,所以看在她眼中,就是寶袋無故動了起來。
女子上前幾步向謝文菁行佛禮。
然後一句梵語從女子口中說出:“mūrkha。”
謝文菁學了梵文,但畢竟時間太短,隻是能應對尋常經文,眼前女子所說,她并不能聽懂,但從那女子的動作上,也能猜出幾分,這必然是一句佛語。
有善信為了參佛會學梵文,能說出幾句,也并不稀奇。
隻是眼前這人,讓謝文菁覺得有些奇怪。
明明穿着尋常的女子,卻有一股壓迫感撲面而來,似是逼迫着她做出回應。
謝文菁下意識地也伸手合十,回了個佛禮。
心頭浮起一個念頭,她該上前伸手摘下女子頭上的幂籬,看看幂籬下的面孔,可她就是僵立在那裡,整個人似是都被攝住了,難以挪動半分。
片刻之後,謝文菁回過神,她将自己的異樣,歸結于受了驚吓,才會有那般錯覺。
女子将寶袋放回架子,一路往前走去。
謝文菁的目光跟随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二娘子,”管事媽媽低聲道,“您沒事吧?”
謝文菁搖搖頭:“沒事……”
“早知曉,我該先去看看,”管事媽媽自責道,“無端讓人驚擾了娘子。”
謝文菁不想繼續在此停留,帶着管事媽媽匆忙走出了大殿。
待到重新見到旭日,謝文菁也松了口氣,再去打量四周,卻也尋不到那女子的蹤影。
……
一處禅房之中。
于媽媽點燃了佛香,不時地看向門口。
大娘子去寺中走動,沒有帶着她前往。于媽媽明白大娘子的用意,兩個人總會比一個人更顯眼些,再說她在外面又不能戴幂籬,容易被人記住面容。
心中清楚,但免不了擔憂。
尤其這雲栖寺來往的女眷不少,萬一……
正想着,門被人推開,緊接着一個戴着幂籬的身影走了進來。
于媽媽立即迎上前,伸手幫忙摘下幂籬,露出了謝玉琰那張清麗的面容。
等到謝玉琰坐下,于媽媽端了一杯茶上前:“大娘子有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謝玉琰颔首:“找到了。”
她讓楊小山盯着雲栖寺,果然有許多收獲,不但惹怒了寺裡的比丘尼,還見到了謝文菁。
謝玉琰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袋子,裡面放着那塊玉佩和玉珠。
不過就見了一面,說了一句話,但謝玉琰已經能猜出,眼下的謝文菁并非真正的謝二娘。
正思量着,門輕輕被人推開,緊接着一個人閃身走了進來。
于媽媽擡頭看過去,整個人不禁一怔,眼前的不是王大人又是誰?
這裡可是雲栖寺,裡面都是尼姑和女眷,王大人居然會來此地。
不過……也在意料之中。他們借着蓋鋪子,在雲栖寺外安插了不少人手。有那麼多雙眼睛盯着,還能找不到機會,讓王大人與大娘子相會?
更别說,大娘子還特意來了這處僻靜的禅房。
隻可惜,這裡不是寶德寺,禅房裡沒有那麼多物什,于媽媽也沒法伺候兩個主子下棋。
這般想着,于媽媽快步向外走去,免得一會兒要遭人嫌棄。
門剛被關好,謝玉琰的手就被人拉住,多日不見,再次感覺到熟悉的溫度,一顆心忍不住慌跳。
謝玉琰看向王晏,剛将面前的人看清楚,她卻突然有些想笑,大約是因為面前這個人生得太過英俊、端正,如此一個相貌堂堂之人,怎麼能是一個偷入寺中的登徒子?
“我還以為,”謝玉琰道,“你要扮作一個女子,才能走入寺中。”
望着她臉上那抹紅暈,王晏的心被撞了一下:“官家讓我抄寫佛經,剛好要送入寺裡供奉。”
謝玉琰點點頭,勉強算是一個借口,不過再如何,比丘尼也不會放男子入内,真的讓人知曉王晏這般行徑,名聲就徹底沒了。
王晏低聲道:“你若是能與我歸家,我便不必這般冒險了。”
不但沒有被她說得羞愧,反而理直氣壯地說出這樣的話,也就隻有王晏了。
謝玉琰自然不會應承:“王大人身手了得,定不會被人拿住。”反正在童子虛筆下,王晏也做出了許多荒唐事,不差這一樁。
其實雲栖寺本是僧人修行之地,因着後宮娘娘常來此地上香、參佛,雲栖寺才将僧人遷出,盡數安排了比丘尼。
這處禅房就是從前的雲栖寺為居士提供的清修之所,禅房遠離寺中,尋常人不會前來,也就不容易被人撞見。
“你見到了人?”王晏低聲道。
謝玉琰道:“謝二娘曾用梵文為謝老太君抄佛經,外面也傳二娘子通曉梵語。”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可我方才以梵語與她交談,她卻茫然不知。”
王晏有些好奇:“你與她說了什麼?”
謝玉琰目光清亮:“mūrkha。”
無知之人。
謝二娘聽到之後,居然鄭重地向她回了個佛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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