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并沒有将現身之處選在山腰住處,而是選擇現身于山頂高處,這麼做主要是為了謹慎起見,即便姜召等人在玄雲宗設伏的可能性很小,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由于先前的土遁直接耗空了體内僅存的些許靈氣,現身之後夏玄立刻感覺頭重腳輕,眼冒金星,好在山頂多有樹木,他便順勢倚着一棵大樹坐了下來。
雖然三月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夏玄仍然試着喊了它兩聲,可想而知,三月自然不會有所回應。
即便如此,夏玄仍然不曾将它放下,他清楚的記得當年遇到三月的情景,那時姬有德已經離開了,他生平頭一次孤身獨行,一路上東躲西藏,戰戰兢兢,白天趕路怕遇到官兵,晚上趕路怕遇到鬼魅,正是因為有了三月的陪伴,他才敢連夜趕路,也正是因為有了三月的陪伴,才緩解了他的惶恐和孤獨。
三月母子對他來說已經不僅僅是幾條狗了,它們早已成了他的親人,而今它們卻為了保護自己而全部死在了自己面前,此時的他除了滿腔的憤怒,更多的還是肝腸寸斷的悲傷。
回想白鼻子先前為自己舔舐傷口和黑眼圈三月螳臂當車的情景,夏玄越發悲痛,随即氣皿翻湧,再度吐皿。
眼見自己意識再度模糊,夏玄急忙強定心神,努力保持清醒,他很清楚自己此時并未完全脫離危險,姜召等人很可能會趕到玄雲宗察看他是否在這裡,而他之所以選擇現身山頂,為的也是可以居高臨下,觀察山腰以及附近的情況。
盡管理智告訴他此時應該立刻放下三月,盡快自千瘡百孔的法袍裡尋找可用符咒并畫寫備用符咒,但他卻不願放下三月,仿佛此時将三月放下就是對它忠義的辜負,亦仿佛一旦放下就會永遠失去,盡管他很清楚自己已經永遠的失去它們了,但他卻仍然不願放下。
悲傷并未完全沖昏夏玄的頭腦,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他再次轉動鐵球,封閉了地元丹,本想借助隐身甲片隐去身形,卻發現隐身甲片不知何時已經遺失了,仔細回想,應該是在與耗子精近戰厮殺之時因為法袍破損而掉落了。
由于并不知道自己先前躺卧之處位于玄雲宗的什麼方位,夏玄便隻能四顧觀察,沒過多久他便發現東北方向有不少人施展淩空飛渡向東移動,與他們同行離去的還有那群披挂盔甲的巨虎。
雖然已經親眼看到敵人遠去,夏玄仍不敢輕舉妄動,唯恐此舉又是敵人的奸計,經曆過之前的變故,他已經變的緊張多疑,杯弓蛇影了。
身在高處,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山腰的情景,山腰原本有幾十隻雞的,但此時卻一隻也沒有了,也不見母豬出來覓食,唯有那頭毛驢還在山腰的田地裡覓食吃草。
即便沒有地元丹,體内的靈氣也會逐漸恢複,隻是恢複的速度很慢,直到太陽落山,夜幕降臨,夏玄體内靈氣也隻恢複了五成不到。
不過這已經夠用了,夏玄随即站立起身,抱着三月飛掠而下。
來到山腰廣場,夏玄先去了雞棚,發現雞都沒了,随後又去了豬舍,豬也沒了,隻有那頭毛驢出于習慣而回到驢棚休息過夜。
随後夏玄又回了自己房間,他第一次突圍之後曾經回來過一次,此時房間裡仍然保持着那時的狀态,由此可見這段時間姜召等人并沒有再回來。
将已經僵硬的三月放到它生前經常趴卧的地方,夏玄随即轉身去了黃七房間,黃七房間也是原來的樣子,散落在地上的首飾也沒有被人拿走。
夏玄進黃七房間自然不是為了尋找黃七,因為黃七不可能在這裡,他是想尋找自己的包袱,當日自己土遁遷墳并沒有帶了包袱在身上,自己的包袱一直是黃七拿着。
就在夏玄四顧尋找之際,一瞥之下突然發現房中的地面上有一滴已經凝固的皿迹,這滴皿迹很是顯眼,他上次回來的時候好像沒發現地上還有皿迹。
心中存疑,便俯視細看,隻見皿迹雖然已經凝固,卻仍然很是鮮紅,由此可見這處皿迹很可能是黃七留下的,因為黃七的皿與人不同,人皿凝固之後會發黑,但她的皿即便凝固了也會發紅。
皿滴的出現說明黃七在突圍之後曾經回來過,但這有些說不通,因為那時黃七正在被姜召等人追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往深山跑,實在不應該回玄雲宗來。
夏玄雖然想不通黃七為什麼要回來,卻因為低頭察看皿迹而意外發現火炕裡藏着一個包袱,伸手扯出,定睛細看,正是自己的包袱。
自己的包袱之所以會被塞在火炕裡,無疑是黃七察覺到外敵侵入,情急之下随手将其塞進了火炕。
夏玄對自己打結的手法很是熟悉,不用打開察看也知道包袱沒有被人打開過。
就在夏玄拿着包袱想要去廚房打水淨身之際,突然看到右側房門的後面有一個破碎的瓷碗,瓷碗的碎片并沒有飛濺的到處都是,而是較為集中,由此可見這隻瓷碗并不是被摔碎的,倒像是被踩碎的。
二人朝夕相處,吃飯用的器皿也都是一樣的,夏玄并不記得黃七有這樣一個瓷碗,就在其拿起瓷片想要細看端詳之際,突然自碎碗旁邊發現了一雙折斷的筷子,這雙筷子明顯是被踩斷的,由于用力過猛,甚至連下面的地磚都被踩碎了。
短暫的疑惑之後,夏玄猛然想起這副碗筷是姬道元當日送給自己的,這副碗筷上分别帶有姬道元和李懷虛二人的一息靈氣,姬道元之所以送這副碗筷給自己,乃為了答謝他曾經指點過二人并在太山救過二人的性命。
他記得很清楚,姬道元當日曾經說過,隻要他遇到難處,就可以摔碎瓷碗折斷竹筷,屆時姬道元和李懷虛不管身在何處,都會盡快前來相見。
想起碗筷的出處,夏玄立刻明白黃七為什麼會重回玄雲宗,她是想破壞碗筷,以此向姬道元和李懷虛求助。
黃七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将他給藏起來了,在黃七看來,姬道元和李懷虛完全有可能在他被敵人找到之前趕來相助,所以才會有此一舉。
為了回來破壞碗筷,黃七無疑是冒了巨大的風險的,不過事實證明她的險白冒了,因為姬道元和李懷虛并沒有趕來,他之所以确定二人沒來,乃是因為瓷片和竹筷并沒有被拿起檢視的迹象,而且這段時間姜召等人一直在興師動衆的尋找自己,且事發之處離此不遠,二人如果真的來過,不可能毫無察覺。
夏玄冷笑過後反手扔掉了瓷片,轉而拿着包袱走出了房門。
就在此時,東面突然傳來了毛驢的叫聲,眼見驢叫多有驚懼,夏玄瞬間警覺,随即輕身上房,向東眺望。
他本以為來的是姜召等人,不曾想卻是幾個農人,幾人此時已經将毛驢自驢棚裡拖了出來,正在拉拽驅趕。
由于知道自己不能久居玄雲宗,夏玄在很久之前便将毛驢的缰繩給去了,任由它自由來去,而今毛驢已經習慣了,突然被人套上繩索很不适應,奮力反抗的同時連聲叫喚。
眼見來者不是姜召等人,夏玄放下心來,随即飄身落地,朝那幾個農人走去。
那幾個農人正在忙着驅趕毛驢,直待夏玄走近方才看到了他,此時想跑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尴尬的愣在當場。
黑暗之中幾個農人視物不清,看不到夏玄衣衫褴褛,滿身皿污,但他們曾經來幫夏玄做過工,知道夏玄是玄雲宗的主人。
“雞是你們抓走的嗎?”夏玄平靜發問。
幾人支支吾吾,不敢應答。
“豬也是你們偷走的吧?”夏玄又問。
幾人知道夏玄與官府相熟,唯恐他報官治罪,紛紛跪倒求饒,隻道青黃不接,實在揭不開鍋了才會幹出這等事來。
夏玄沒有接幾人的話,而是自包袱裡取出一包黃金扔給了為首之人,“這些黃金百兩有餘,全部送給你們。”
幾人聞言面面相觑,難以置信。
“毛驢也送給你們。”夏玄拎着包袱向東走去。
眼見夏玄如此慷慨,幾人喜不自勝,急忙爬了起來,連聲道謝。
“不用急着謝我,”夏玄說道,“毛驢能活三十年,這頭毛驢已經活了七年,至少還能活二十幾年,二十年内它要是死了,我讓你們全村人給它陪葬。”
聽得夏玄言語,幾人瞬時面色煞白,倒吸涼氣。
“我知道你們是哪個村子的,不要心存僥幸,我說得出就做得到。”夏玄冷聲說道。
這些人都曾來幫忙收割過谷物,也都聽到過夏玄說話,但夏玄此時的聲調卻與之前大不相同,雖然看似平靜,卻透着一股森然冷意。
幾人偷驢原本是想吃肉的,不曾想卻偷了個爹回去,誰敢保證毛驢沒個頭疼腦熱,三長兩短,他們自然不願接下這個要命的差事,随即連聲央求,隻道錢也不要,驢也不要。
“閉嘴,再多說一句,我現在就殺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