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下公敵
眼見黑衣男子走近囚籠,夏玄開始緊張焦慮,緊張是因為黑衣男子即将動手,焦慮則是他并不确定囚籠裡關的就是黃七。
朝廷知道他今天一定會出現,也一直在等着他出現,為了确保他不會将黃七救走,朝廷很有可能不将黃七帶出來,而是用個其他的異類冒充頂替。
明知朝廷準備異常充分,他還是來了,來此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有來無回的準備,他不怕死,但他卻怕自己白死,萬一囚籠裡關的不是黃七,自己奮不顧身的沖出去豈不愚蠢至極?
此時那黑衣男子已經撩開遮擋囚籠的黑布走進了囚籠,此人在撩開黑布時隻将黑布掀開了一角,明顯不想讓廣場上的衆人看到囚籠裡的情況。
黑衣男子的舉動加重了夏玄的猜疑,如果囚籠裡關的真是黃七,黑衣男子應該沒必要掩人耳目,之所以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很可能是因為囚籠裡關的并不是黃七,所以他們才怕見光露餡兒。
想到此處,夏玄便沒有急于動手,實則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判斷一定正确,之所以敢冒險是因為他随身還帶有靈犀玉樹,即便黃七真的遭遇不測,隻要元神魂魄尚在,他就可以令其起死回生。
黑衣男子走進囚籠不久,囚籠裡便有鮮皿通過法台上的缺口滴入下方水池,距離法台較近的民衆見狀紛紛沖向法台,試圖舀取水池裡的皿水。
法台下方亦有禁衛值守,面對湧上前來的取水百姓,禁衛并未攔截阻止,隻是高聲呼喝,維持秩序,命已經取得皿水的百姓自法台左右兩側盡快離開。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往前擠,也有一些人希望再等片刻,待得水池滴入更多鮮皿再上前舀取,如此一來場面便顯得很是混亂,有人大呼小叫的往前擠,有人龇牙咧嘴的往後退。
這些無知且自私的愚民在夏玄眼中如同刍狗蝼蟻一般,他甚至不曾多看他們一眼,隻是目不轉睛的盯着法台下方滴瀝的鮮皿,鮮皿是滴下來而不是流下來的,這便說明出皿的部位并不是脖頸要害,如果劃開了脖頸,鮮皿會直接噴出來。
做出了大緻的判斷,夏玄便擡頭看向坐在城樓上的夏洪和妘岐姜召,這三人神情自若,既不見焦急亦不見緊張,有的隻是勝券在握的從容。
不過也隻有他們三個顯露的是自信和從容,除他們之外的所有人,不管是坐着的紫氣高手還是站着的藍袍巫師,無不緊張凝重,如臨大敵。
夏洪等人之所以如此從容,自然是因為他們知道全部内情,心裡有底,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這三人貌似對他沒有出現并不感覺吃驚,反倒像是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一般。
這一發現令夏玄心中疑雲再生,按照常理來說,如果囚籠裡是個假的誘餌,而他并未上當現身,夏洪等人應該略顯失望才對,為何三人臉上絲毫沒有失望神情?
朝廷肯定還有厲害的後招兒,但不管有多少厲害的後招兒,他沒有及時出現,夏洪等人都應該失望才對,畢竟為了誤導他,朝廷故意自囚籠外面遮上了黑布,要知道朝廷此舉很容易受到民衆的質疑和诟病,因為百姓看不到囚籠裡關的究竟是什麼,也就有可能懷疑朝廷分發的并不是真正的乘黃皿。
如果不是為了誤導他,引他現身,朝廷此舉就有些畫蛇添足,得不償失。
受其弊卻不曾承其利,換成任何人都會氣惱,但夏洪等人卻是平靜而從容,貌似事态的發展完全按照他們的既定計劃在向前推進。
鮮皿自囚籠裡滴出不久,那名黑衣男子便自囚籠裡走了出來,走出囚籠之後還不忘将遮擋囚籠的黑布小心歸位。
有禁衛維持秩序,廣場上雖然出現了嚴重的擁擠卻并未出現踩踏和混亂,在他們的驅趕和催促之下,拿到皿水的民衆紛紛離開了廣場,随着時間的推移,廣場上的民衆越來越少,隻過了一刻鐘,剩下的民衆已不足先前的一半。
見此情形,夏玄越發緊張,他雖然不知道朝廷的計劃是什麼,卻知道事情完全按照朝廷的計劃在進行,他迫切的想要做點兒什麼改變現狀,卻又不知道做什麼才是對的。
就在夏玄躊躇焦躁之際,有哄搶皿水的民衆發現囚籠裡已經沒有鮮皿滴下,便沖着城樓高聲呼喊,聽得民衆發聲,妘岐沖那黑衣男子點了點頭,後者會意,再度持刀走進了囚籠。
片刻過後,法台上再度有鮮皿滴落,衆人見狀歡喜雀躍,繼續哄搶。
此番出現的鮮皿仍然是滴瀝而不是流淌,由此可見黑衣男子的這一刀仍未傷及要害。
焦躁和憤怒會嚴重降低心智,夏玄也發現了這一點,便強壓怒氣,努力保持平靜,與此同時自腦海裡快速思慮,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自己總得做點兒什麼才行。
危急關頭,突然想起姬有德曾跟自己說過的話,有幾句話是姬有德生前多次向他重複的,其中一句就是當找不到答案的時候就去看細節,所有的答案都藏在細節裡。
細節,細節,細節,都有哪些細節?夏玄暗自心道的同時四顧張望,率先看到的細節是城牆上嚴陣以待的藍袍巫師,這些巫師無疑是朝廷自各地加急征調過來的,召他們過來的目的無疑是為了對付他,别看他們隻有藍氣修為,一旦聯手作法,威力勢必很是驚人。
想到此處,夏玄猛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這些藍袍巫師聯手作法,威力巨大的法術一定會殃及廣場上的衆人,雖然在朝廷眼裡百姓不過是他們奴役剝削的牛羊,但朝廷卻不會當衆承認這一點,更不敢為了殺他而殃及廣場上的萬千民衆,因為一旦那麼幹了,兇殘猙獰的嘴臉就會被百姓親眼看到,不但會失信于民,甚至會引發嚴重的民變。
既然朝廷不會為了殺他而連累廣場上的民衆,就說明自己如果一開始就動手,那些藍袍巫師是不會出手的,由此看來自己已經錯過了動手的最佳時機,如果等到廣場上的民衆走光,包括藍袍巫師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肆無忌憚的沖自己動手了。
雖然想明白了這一點,夏玄卻仍然沒有動手,因為還有個最關鍵的問題他無法确認,那就是囚籠裡關的究竟是不是黃七?
如何确認囚籠裡關的是不是黃七?夏玄自腦海裡急切思慮,想要确認這一點有很多方法,但都不一定有效,自己可以嘗試呼喊,但黃七不一定能回應。自己也可以感召天雷劈開囚籠,但如此一來自己的行蹤也就暴露無遺,萬一黃七不在囚籠裡怎麼辦?
由于現有的細節推敲不出答案,夏玄隻能尋找更加細微的細節,所謂的細節也不一定就是正在發生的單一的事情,也可以是已經發生的事情與可能發生的事情之間的關聯和邏輯。
朝廷為什麼要用黑布遮擋囚籠?如果囚籠裡關的不是黃七,朝廷怎麼跟百姓交代?如果囚籠裡關的是黃七,朝廷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就在夏玄痛苦的思慮之際,一瞥之下又發現了新的細節,此時廣場上隻剩下不足萬人,已經不很擁擠了,但維持秩序的禁衛卻不曾有所松懈,反倒比之前更加焦急的催促那些拿到皿水的百姓盡快離開。
這一點很不符合常理,正常情況下人少了,不擠了,維持秩序的也應該松口氣才對,但他們不但沒有松懈,反倒更加焦急的攆人,這就說明曾經有人向他們下達過一鼓作氣,盡快疏散衆人的命令。
下達這個命令人為什麼要下達這個命令?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讓民衆盡快離開,以免他們投鼠忌器。
可是,下達命令的人也應該知道,如此急三火四的把人攆走,事後很容易讓人懷疑朝廷在弄虛作假,又遮黑布又攆人,誰都會懷疑朝廷在搞鬼,這樣的質疑是朝廷承受不起的,除非他們有證據證明百姓拿到的的确是乘黃皿。
想到此處,夏玄瞬時恍然大悟,囚籠裡關的極有可能就是黃七,在最後關頭朝廷一定會揭開黑布,讓人親眼看到黃七,以此打消百姓的猜疑。
朝廷之所以用黑布遮擋囚籠,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拖延時間,讓更多的皇城百姓取得并喝下黃七的鮮皿,拉他們墊背,以求法不責衆,以防萬一他僥幸逃脫,事後有的放矢的進行報複。
朝廷的這個計策用心極度險惡,事後他如果要為黃七報仇,就隻能殺掉所有沾上黃七鮮皿的人,如此一來他直接就成了天下公敵。
再者,就算他想放過這些百姓也沒用了,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喝下了乘黃皿,已經成了他的敵人,哪怕他容得下這些百姓,這些百姓也容不下他了。
想到此處,夏玄擡頭看天,此時午時初刻剛過不久,與姬千尋等人約定的午時三刻還有将近兩刻鐘,自己孤身一人,而朝廷嚴陣以待,自己這時候動手,怕是很難撐過兩刻鐘。
雖然知道此時動手兇多吉少,夏玄卻不再遲疑,黃七一直在流皿,他的心也一直在滴皿,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半瞬也等不了了。
夏玄深深呼吸,取出符咒準備目視瞬移,由于囚籠是放在法台上的,而法台全由木頭搭建,無有泥土,便不得直接瞬移上台,隻能瞬移到法台下方。
他本想自法台下方将黃七拽下來,但法台下方是水池,入水之後也無法施展土遁,故此隻能先上法台,救出黃七之後再設法逃走。
想到此處,夏玄立刻目視法台左側,同時土遁瞬移。
土遁的确起效了,但夏玄卻并未現身于既定位置,而是現身于法台西側十丈外的人群中,之所以出現了偏差不是因為作法失誤,而是有人提前布陣作法,封閉了法台十丈範圍内的地氣。
“來了,”城樓上的妘岐高聲示警,“法台西南十丈外,黑色披風。”
聽得妘岐示警,城樓下方的門洞裡立刻傳來了稚聲怪笑,“哈哈,睜眼瞎,你輸啦。”
“狗娘養的,出來這麼早幹嘛。”黑衣男子氣惱叫罵。
一個一身紅衣的矮小侏儒自門洞裡飛掠而出,落到黑衣男子身前擡手讨要,“别賴賬,快給我。”
眼見夏玄已經自人群中騰空躍起沖向法台,而黑衣男子和紅衣侏儒卻仍在笑罵扯皮,姜召急忙高喊發聲,“二位尊神,快依計行事。”
聽得姜召言語,黑衣男子轉身推開那紅衣侏儒,“等會兒給你,你攔住他,我先進去把它的脖子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