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從辦公樓裡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拖拉機車鬥子上裝滿了糖渣，上面還撂着十個大麻袋，麻袋裡也裝滿了糖渣。

　　出渣口那裡糖渣正在往卡車上裝。

　　李龍過去，宋明笑着問道：

　　“和科長見過面了？”

　　“見了見了。”李龍笑着說道，“科長還真有事，也算是照顧我吧。”

　　“那就好。這糖渣裝好了，你趕緊拉走吧，不然的話再等會兒，就凍掉了。”

　　“行，那你忙，後面再聊。”李龍也知道時間比較緊，便發動着拖拉機，和宋明招招手，開着就出了糖廠。

　　這一車糖渣夠老馬号和大哥那邊的牲口和豬吃兩三個月的。李龍打算年前送完羊再拉一車，這樣至少能吃到開春。

　　年前再處理一批牲口，至少得殺頭狍鹿子和喂養的野豬。家裡雖然肉不少，但過年得有個過年的意思嘛。

　　走親戚這時候送肉是最實在的。

　　酒都差點意思。

　　李龍開着拖拉機突突突從糖廠出來，不少趕往大坑掏糖渣的人可羨慕了。

　　不過李龍是沒空管這個，他得盡快去把糖渣卸掉，然後給大哥說一說收魚的事情，他自己得開着拖拉機往山裡跑。

　　拖拉機開到縣裡，距離中午吃飯的時間還早一些，李龍便沒在縣裡停，直接開着往隊裡跑。

　　到了老馬号，老羅叔正在清着圈裡吃剩下的草杆子，聽到拖拉機聲響，放下木叉出來看，然後就看着李龍開着拖拉機直接進了馬号的大院子。

　　看着李龍拉着滿滿一車加上不少袋子糖渣，老羅叔高興壞了。不等李龍熄火，他便爬上拖拉機，拽起一袋糖渣就往下扔。

　　這糖渣含水，一路開過來已經凍上了。一袋上百公斤，老羅叔就這麼給扔了下去，勁頭還挺大。

　　扔了八袋子糖渣後，老羅叔停了手，跳下了拖拉機說道：

　　“夠了，夠吃一陣子了。”

　　“嗯，先喂着，年前到時我再拉一拖拉機回來，就能吃到開春了。”

　　“那可好！”老羅叔聽着到時還有，更加高興。這玩意兒比糠更受牲口們的歡迎。

　　李龍和老羅叔一起把裝糖渣的口袋擡起庫房，又看着牲口聊了一會兒之後，便開着拖拉機往大哥那邊去。

　　老羅叔把圈裡清完這才過去準備做飯。

　　他平時一個人，一天就吃兩頓飯。

　　馬号這裡物資很全，有米有面，有菜有肉。老羅叔也不會虧待自己。年輕的時候吃的苦不少，現在有條件了，他也願意對自己好一些。

　　用李龍的話說，這老馬号裡養牲口，他打算時間越長越好。老羅叔隻有吃好喝好，活的長一些，才能幫他多養幾年牲口。

　　雖然明知是李龍勸慰自己的話，老羅叔還是聽進去了。

　　有了，那就吃呗。孩子的一份心意，收了就是。至于自己，好好把這些牲口照顧好，就是對李龍最好的回應了。

　　李龍到大院的時候，飯香味兒已經飄在院子裡了。

　　前院那邊正在收魚，李龍也沒過去，他在這邊把剩下的兩個麻袋扔下來拽進棚子裡，然後用鐵鍁把車鬥子裡的糖渣鏟進了原來放糖渣的地方。

　　後面大哥有空會把這些糖渣再裝進袋子裡放好。不然的話會被老鼠禍禍了。

　　老鼠爬過的糖渣，豬都不好好吃，味道太大。

　　李龍把糖渣快卸完的時候，李建國和李青俠兩個收魚回來。

　　看李龍這邊快忙完了，也就沒過來幫忙。

　　洗了手的功夫，李龍已經收完尾，也進了屋子。

　　“今天上午收了六十多公斤大魚，照這樣，那一噸魚今天下午就夠了。”

　　“夠了也繼續收。”李龍說道，“大哥，明天我要進山一趟，今天把魚拉回去，明天先送到供銷社。後面還有魚就繼續收。等山裡事情忙完，咱們去石城擺攤去。”

　　“行啊。”李青俠最得意幹這事了，李建國還沒說話，他就立刻開口贊成了。

　　“那行。”李建國也覺得這是掙錢的事情，沒必要停下來。

　　“先吃飯，吃完飯再說。”梁月梅催促着，“娃娃都餓了。”

　　大人不動筷子，孩子不能先吃，這是這時候的規矩。

　　吃完飯李龍還要留錢，李建國阻止了。

　　“這一噸魚是你自己收的，算你自己的。後面收的錢，算咱們合夥的。”李建國笑着說，“那擺攤掙錢，也有我一份，這收魚錢我先出。”

　　李龍也沒拒絕。就這次給供銷社供魚賺的錢，他也打算給老爹和大哥一人分一份。

　　不過眼下沒說而已。

　　吃飯的時候，李龍就說了去看姐姐的事情。

　　“紅琴一個人啊？”梁月梅果然就有點可憐小孩了，“你看你們後面擺攤的時候，是不是和小霞說一說，把紅琴接過來住幾天？

　　孩子一個人不孤單嗎？這邊有娟和強強，還能帶着玩。都是親戚，經常在一塊兒，也親近。”

　　雖然說着是遠親不如近鄰，但皿親關系，老一輩人還是想着能親近最好。

　　“行，到時去問問。”李建國點頭。

　　杜春芳咧着嘴一邊吃一邊笑。都是自己的孫子輩，外孫家孫都親，她在這裡，自然希望孩子們也都在圍在身邊。

　　多熱鬧！

　　李龍晚上拉着魚回去，他已經算過了，自己上一次加這一次拉回來的魚，得有一千零幾十公斤。

　　明天拉着送到供銷社，把這事結了，然後就去山裡。

　　吃過飯的時候和顧曉霞邊看電視就邊說了這個事情。

　　“我去山裡也不在那呆，當天去當天就回。”李龍的計劃是很好的，“每天拉一些羊克郎子往院子裡一放，存夠五十頭羊，就直接拉到糖廠裡去。”

　　“嗯。”顧曉霞也覺得這樣，不過随即她又說道，“也不用那麼辛苦。真要是趕不急了就住山裡，别趕夜路。

　　我們這就在派出所對面，安全着呢。去年清了一批壞人，不會有啥事。你在山裡反倒要小心，有狼，雪還大，忙到天黑就别着急着回來。”

　　“行，我會注意。”李龍點點頭，其實這是實話。他是不想讓顧曉霞擔心，但如果着急趕路，還真是容易出事情。

　　第二天起床李龍先收拾了拖拉機，又去玻璃房裡架了爐子。

　　吃過早飯，李龍步行把顧曉霞送到單位，再拐回來就把拖拉機發動着，拉着一車魚往供銷社而去。

　　越到年前，供銷社的事情越發少了。該拉的東西都拉回來了，往縣裡各單位送的東西也都已經送了過去，眼下就是日常活動。

　　李向前拿着個小本正計劃着過完年開春一季度的活，聽到拖拉機聲響，就知道李龍過來了。

　　果然，沒一會兒李龍大步走進辦公室，自己倒了水喝了之後，就給李向前說：

　　“股長，我收的魚齊了。”

　　“那行，走，去後院庫房那裡過秤。”

　　李龍去開拖拉機，李向前拿着票本子去後院。

　　拖拉機開到後院，一袋袋魚過了秤，然後倒進庫房裡檢查。

　　檢查的時候李龍還給李向前說了先前那個污水魚的事情。

　　“真有這樣的？”李向前還有點半信半疑。

　　“那當然是真的了。”李龍說道，“那污水魚長的可大，就是味道有點臭。”

　　“嘿，你這麼一說，那老何是中招了。”李向前有點幸災樂禍，“前幾天他說買了便宜的大魚，就是有點味兒，弄不好就是污水魚了。呆會兒我得好好去腌臜一下他！”

　　李龍心說自己是不是搞壞事了？

　　供銷社裡也有人能中招？

　　想想也正常，畢竟供銷社裡也不是人人都是采購員，人人都有火眼金睛，看不出來污水魚是很正常的。

　　李龍既然已經說出口了，也就不收回來了。他拿着李向前開的票，去财務那裡結了賬，和李向前打個招呼後，開着拖拉機就回了院子。

　　回院子是加油，自家院子裡就有柴油。加了油之後，李龍又加裝了裝備，把皮大衣反裝着護着前半身，棉帽子啥的都戴好，開着在縣裡采購了一些東西。

　　他買的東西包括不限于火柴、酒、茶等生活用品，和棉鞋，皮手套，毛襪子等生活用品，還有一些常用藥，然後就突突突開着往山裡而去。

　　從烏伊公路往南，去往清水河的路上，積雪已經被趟開，能看出來至少有兩輛拖拉機和數輛馬車驢車之類的從這裡經過。

　　還有不少人走過的印了。

　　一直到清水河鄉，大多數印子到這裡就停了，還有一輛拖拉機繼續往山裡而去，而且是往返的。

　　李龍有些意外，這時候拖拉機去山裡是幹什麼的？又拉了什麼東西回來了？

　　這樣也好，他的拖拉機可以沿着對方開辟出來的路走，不需要再費勁趟路了。

　　拖拉機一直開到山口，李龍越來越奇怪，這拖拉機要去的方向，和哈裡木冬窩子所在的位置一緻。

　　難道也是收羊的？

　　李龍隐隐有不妙的感覺。

　　他倒沒有把山裡牧民視為自己的禁脔，隻是覺得如果有人收了羊，那自己想要完成胡科長所說的五十頭羊的任務，就有點難了。

　　沿着那拖拉機開過的印子，李龍一直開到了哈裡木的冬窩子，然後就确定了，對方就是沖着哈裡木他們過來的。

　　那個拖拉機的印子是開往哈裡木的冬窩子，然後又開向山裡，應該是往玉山江那邊的方向，最後再原路返回了。

　　李龍還在想着的時候，他拖拉機的聲響已經驚動了哈裡木家的狗，然後納森和薩斯肯從冬窩子裡跑了出來。

　　看到李龍，兩個孩子歡喜的叫了起來。

　　顯然，他們已經放假了。

　　李龍開着拖拉機來到了冬窩子前，這時候哈裡木已經從冬窩子裡出來了。

　　看到李龍他也很高興。和下了拖拉機的李龍打了招呼之後，兩個人一起搬着東西。

　　李龍一邊搬東西一邊問道：

　　“昨天有拖拉機過來了？”

　　“是的，我們牧業隊的。”

　　“牧業隊的？”李龍有些意外，“他們過來幹什麼？”

　　“收羊啊。”哈裡木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們歸了牧業隊管，在牧業隊留守點有了院子，隊裡會發物資，管孩子的上學。

　　我們這些牧民也要定期給牧業隊交羊。開春交淘汰羊，現在交膘羊。”

　　李龍心想這下子麻煩了！

　　膘羊一交上去，那自己這邊想要完成任務，可就不容易了。

　　哈裡木一邊搬着物資一邊問道：

　　“你過來有什麼事情？”

　　李龍苦笑着把糖廠那邊要五十頭克郎子羊的事情說了。

　　“五十頭羊？”哈裡木聽着也有點為難。

　　“我和玉山江家裡的羊，不夠。”哈裡木想了想說道，“得把其他人家裡的膘羊湊一下。”

　　一開始哈裡木就沒想着用淘汰羊來充數。既然李龍要羊，那就給膘羊。羊群裡的羊不是說哪隻都能宰了吃肉。通常就是膘羊。

　　那些母羊這時候大都有崽，年前會下一批。還有一些老羊是淘汰羊，開春會交給牧業隊。這些羊通常就不是直接宰來給食品廠的，而用作其他用途。

　　前面說的養貂廠吃的羊肉，大部分就是淘汰羊肉。

　　當然，還有其他的。

　　李龍聽哈裡木有辦法，便又有了希望，其實剛才他已經在想，是不是去打聽一下其他部落有沒有羊了。

　　他沒有路子，但這邊完不成任務，就得想其他辦法。

　　眼下有辦法的話，他自然是想着能在這裡完成最好。

　　隻是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這牧業隊是有規矩的，哈裡木他們和以前也不一樣了。

　　不過這樣也好，有組織的牧民，到時也是會按退休來算的，比純自己放牧要好一些。

　　當然，眼下先想着怎麼完成任務。

　　把東西卸下後，哈裡木已經開始套馬了。

　　“李龍，你在這裡呆着，我去通知其他人家，看看能湊出多少膘羊來。你騎馬慢，趕不上我，就在這裡等着行了。”

　　說完，哈裡木翻身上馬，揮了揮鞭子，馬奔馳而去。

　　李龍看着哈裡木的背影，一邊希望他平安，一面也希望他能帶來好消息吧。

　　納森和薩斯肯拉着李龍往冬窩子裡走去。李龍已經聞到奶茶的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