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趕着馬車先回到了大院子，放下一隻半羊和一套羊下水，還把那些皮子羊小腸都留了下來。那隻黃羊拆下來的四條腿和羊角也留了下來。

　　皮子羊腸這些東西後面是需要分開賣的。

　　顧曉霞還沒下班，李龍也沒在大院子裡多呆，把東西放下後就去了大肉食堂，買了幾個包子，邊吃邊趕着馬車回隊裡去了。

　　學生放假，又是大冬天，路上沒幾個人。已經西斜即将落下的太陽灑下來的陽光隻能給李龍帶來微弱的暖意，更多的還是困意。

　　一來是又一件事情完成，心裡沒了負擔，二來也是吃完包子後，大腦供皿不足，想睡覺。

　　反正沒有汽車，李龍就沒怎麼掌控缰繩，任由七十六号慢悠悠的拉着馬車往前。

　　他把棉大衣一裹，坐在車轅上往後一靠，感覺車子一晃一晃的，挺舒服。

　　車輪壓在路上的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偶爾會因為軋在一個石塊或者凍硬的糞蛋子上颠一下，李龍才會睜開眼睛看一眼，然後繼續眯着眼睛打盹。

　　馬車快到三小隊的時候，李龍聽到了路邊的人聲，醒了過來。

　　他所在的四小隊居民點散布在三處，距離這條大路都有一定距離，隔壁的三小隊不一樣，居民點有兩處，最大的一處依路而建。李龍聽到的就是路那邊的村民在說話。

　　李龍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往右邊看了看，發現是兩個女人隔着院牆在吵吵着什麼，好像是哪一家的雞丢了，覺得對方偷吃了。

　　李龍沒管那麼多，接下來要過葦溝，葦溝的路因為洪水修過一次，又因為過來在這裡搞建的一支部隊修了一次，目前比較平，但整體比原來的路低一些，還沒達到後世的水平，要經過一次次的修整後，才會變成最終的模樣。

　　有人在割過的葦茬裡奔跑着，李龍伸長脖子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人前面有個黑點在跑着，應該是兔子。

　　攆兔子啊！

　　李龍在猜測，是不是這攆到的兔子最後還是會送到自己那裡？

　　馬車到了老馬号，李龍卸下一整隻羊和一盤下水作為這裡的肉食儲備，然後趕着馬車去了李家。

　　李家現在還有人過來賣兔子，李龍把馬車趕到院子裡，找凳子把車轅架好，把馬卸下來牽到圈裡後，擦汗喂食。

　　“喲，小龍，這是弄來的羊下水？”賣完兔子的女人看着馬車上的東西，眼睛一亮的問道，“這麼多，賣不賣？”

　　女人是老居民點老周的老婆何文慧，老周年紀其實不大，四十多歲，隻是看着老相跟五十多歲的人一樣，一臉的皺紋。他是魔都人，老婆也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原因不詳。

　　“賣。”李龍說道，“一套六塊，去年就這個價，不過今年腸子和肚子沒咋洗幹淨。”

　　“六塊啊，我看看，還挺肥的，有油……剛好，我剛才提過來兩隻兔子你大哥給算六塊錢，這拿一套走，行不行？”

　　“行啊。”回來就開張了生意，李龍自然是樂意的。

　　何文慧搬着一套下水樂和和的離開了。李龍原本還想着去許成軍那裡用大喇叭喊一聲，現在不用了。何文慧是村裡婦女八卦聯合會的重要成員，事情一旦她知道了，用不了多久他們那個居民點就差不多都知道了，然後不會超過三天就會全村知曉。

　　“你這回弄回來的可不少。”李建國看着李龍弄回來的那一車下水笑着說，“現在兔子收了一百三了，還收不？”

　　“收。”李龍說道，“魚也收，等我過兩天把糖廠要的東西送完，剩下的就拉去賣。”

　　“先進屋吧。”李建國說道，“暖和一下。我這邊和你嫂子把東西搬進來。”

　　“一塊搬吧，快。”李龍脫去棉大衣放在車轅上，開始把凍成塊的羊下水往閑房子裡搬。

　　剛才聽到動靜的梁月梅已經在閑房子裡收拾出一塊地方，鋪上了塑料布，李龍李建國他們三個人搬起了東西。

　　東西搬完，李建國把馬車拉到棚下面才放好，就有隊裡的人過來買下水了。

　　去年李龍一盤下水賣六塊，最後賣完，但不是特别快。今天這何文慧才把東西拿走不過一個小時就有人過來，看來她的“廣播”效應發揮作用了。

　　兩盤下水賣了十二塊錢，錢交在李建國手裡，李龍說：

　　“大哥，這賣下水的錢繼續收兔子吧。”他知道大哥那裡錢肯定不夠了。

　　“行。”李建國也沒多說，“你閑了把羊肉和下水送一些到曉霞她爸那裡去，那人還怪喜歡吃雜碎哩。”

　　“好。”李龍點點頭，是要送的。顧曉霞這段時間挺忙，加上天短，通常兩個星期才回來一趟，自己這段時間也比較忙，也不知道老顧那裡現在怎麼樣。

　　梁月梅臨時給李龍炒了菜，餾了饅頭，李龍吃完，感覺精神恢複，然後就騎着大哥家的自行車，帶着半隻羊和一盤下水送往顧家。

　　半路上碰到幾個隊裡的人，看到李龍後他們打聽下水的事情。

　　“在我大哥那裡，你們去那裡買吧。”李龍回了一聲就去了顧博遠家裡。

　　顧博遠家院子裡的雪清的不算很幹淨，角落裡雪還很厚。進院子就能聽到主屋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唱戲的聲音——顧博遠應該是在聽廣播。

　　因為去年李龍帶來的幾次大活，隊裡不少人賺了一些錢。百貨大樓裡的收音機并不算貴，每個月隊長都能拿到工業票，隊裡一些人也有其他關系，能搞一些票，所以買收音機的人不少。隻是目前還沒有一家買電視機——這玩意兒屬實有點貴了。

　　李龍撐好車子，正解繩子的時候，顧博遠打開門走了出來。

　　“小龍過來了，這是羊？你從山裡弄回來的？咋拿來這麼多？我可吃不完！”

　　“吃不完慢慢吃。”李龍笑着說，“這不還有一冬天嘛。就算到春天吃不完，肉也能燷起來，油封好，天熱了繼續吃。”

　　“那倒是……那你弄回來不少吧？”顧博遠跟着李龍一起搬東西，邊搬邊說道，“冬天山裡狼多吧？可得注意安全。”

　　與狼相比，其實石城那邊的那些打劫的才更危險，李龍默默吐槽着，不過并沒有說出來，他解釋着：

　　“我帶着槍，狼倒是不咋怕。大前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半路看到有綠眼睛我還以為是狼，給了一槍，前天過去發現打死的是隻黃羊！”

　　“那你運氣還怪好。”顧博遠把東西搬完，洗了洗手，讓李龍進屋，他跟進來說道：“不過咋說也得小心，一兩隻還好對付，要是一群那就麻煩了。”

　　李龍點頭稱是，然後問道：

　　“顧叔，要不要我把那羊給卸開？”

　　他剛才往廚房放東西的時候，發現案闆上有一碗鹹韭菜，這應該是早上吃的，籠裡沒有饅頭，盤子裡放着幾張死面餅子——大概率是顧曉霞去上班，顧博遠自己吃飯就對付着，糊弄自己的肚子了。

　　“用得着你？我還沒老哩。”顧博遠瞪了他一眼說道，“卸羊我還是會卸的。”

　　“那顧叔，你一個人過，也沒想着給曉霞找個後媽？反正曉霞大了，開春我那邊蓋房子就打算和她扯證，你這邊沒人照顧可不好。”

　　“滾你的吧，幹好你自己的事情，跟你哥一樣愛管閑事……”顧博遠拍了李龍一巴掌，“人不大，閑心不少！”

　　李龍笑嘻嘻的從顧家出來，騎着自行車去了馬号。

　　他打算去老馬号休息一會兒，這幾天連續奔波，有空閑他就想躺着。

　　李龍知道這是累的有點過，那就多休息吧。反正收兔子收魚有大哥在那裡頂着，楊永強和陶大強兩個還在那裡掏魚，自己隻需要明後天拉着東西去糖廠交貨拿錢就行了。

　　老羅叔在老馬号那裡清洗着羊肚子腸子，看李龍回來，笑着說：

　　“小龍啊，這一次拿回來的羊下水真肥！這腸網油燷肉好的很啊！”

　　“今年草好，”李龍解釋了一句，“老羅叔，我就不洗了，累了，我去睡會兒。”

　　“你去歇着吧！你幹大事的，這小活我一會兒就弄完了。等弄完我炒個肚子百頁，咱倆晚上喝一杯，喝完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就精神了！”

　　李龍來回奔波，這點老羅叔是看在眼裡的。這小夥子不貪，也不摳，讓自己住在馬号裡，弄回來的好東西自己随便吃，從來沒有說霸着藏着，這一點讓老羅叔深有感觸。

　　他是從舊社會過來人人，經曆的事情多，知道哪些人是真心待你好哪些人就是看個表面。

　　這個李龍以前有點不着調，但和老羅頭也沒啥關系，畢竟他以前是在給生産隊養馬趕馬。後來李龍買了馬号，老羅頭不想離開，試探性的想要住在這裡，正好和李龍的想法不謀而合。

　　老羅頭剛開始肯定是有點忐忑的，自己這時候就不是平日裡的老羅叔，而李龍的雇工了。從舊社會出來，他是知道雇工和老闆的區别的。

　　隻是沒想到，李龍還是一如既往的把他當一個長輩，從來沒有幹涉過他的工作，也沒有把他當下人對待。

　　人待我之以誠，這時候的絕大多數的人都會以真誠回報——更多的真誠回報。

　　升米恩鬥米仇的話雖然是從古代傳下來的，但實際上在李龍上一世快死的時候網絡上傳播的案例比較多。在現在這個時候，更多的人是懂得感恩的。

　　李龍到自己屋裡，看到爐子已經架了起來，一爐炭火的猛火已經燒過，現在是紅炭期，他去鏟了些沫煤把炭火壓住，然後就躺在床上，摸着一本書，翻看内容發現是《七劍下天山》，随便翻到淩未風施展天山神芒看了起來，随後就睡着了。

　　夢裡李龍自己也會了天山神芒，那玩意兒在自己手裡就跟大号的長粒野麥一樣，扔出去就能把野狼戳一個大窟窿，厲害極了。

　　然後就被老羅叔給叫醒了。

　　他想了想自己的夢，笑了。那神芒再厲害，能有子彈厲害嗎？

　　老羅叔已經炒好了菜，辣皮子炒肚片，爆炒羊大腸，蒸的苞谷面發糕。

　　李龍看這邊的火還好，他加了一爐煤，然後洗洗手就和老羅叔一起吃。

　　天快黑了，正吃着的時候，陶大強和楊永強兩個一起過來。

　　“龍哥，今天弄了條大的五道黑，兩公斤多，你看！”楊永強興奮的提着一條魚給李龍看，“這魚咱不凍了，放這裡你和老羅叔吃。”

　　李龍知道現在水庫裡的五道黑越來越少了，特别是大的，也不知道哪裡去了。這魚肉好吃，村裡喜歡吃魚的通常逮到這魚後，如果不缺錢的話大都留下來自己吃，當然李家更喜歡吃鲫魚一些。

　　但是要做大菜，五道黑，也就是河鲈會比鲫魚更上相，也更高檔一些。

　　“今天收獲怎麼樣？”李龍指了指凳子讓他們自己坐，然後問道。

　　“還行，魚不算多，但今天大魚不少。”陶大強說，“我掏着四條鯉魚，三條在兩公斤以上，這五道黑是永強掏着的，他還掏着一條大花鲢，看着至少五公斤。”

　　“天越來越冷了。”老羅叔說，“那大魚更缺空氣，就更喜歡上來。明知道要被逮，還是得冒險，不然就得死。來來來，自己拿筷子過來吃。”

　　這時候做飯炒菜量都大，主要是他們已經脫離了溫飽，在向小康邁進。炒的多一些，下一頓熱了還能吃，更多的一個原因自然也就是馬号這裡年輕人過來的多，備着其他人過來一起吃的意思。

　　就像現在。

　　陶大強和楊永強兩個也沒裝假，去洗了手，拿了筷子，取了發糕就吃了起來。

　　“我大哥那裡有羊下水，你們呆會兒回的時候一人取一盤拿回去吃。”李龍說道，“腸子和肚子沒洗，光把裡面的屎擠掉了，化凍後還要洗一下。”

　　“那敢情好！”楊永強笑着邊吃邊說，“我爹就喜歡吃這個。”

　　“俺媳婦也喜歡吃。”陶大強開了口，“剛才她提了些魚回去了。”

　　“大強媳婦能幹着哩。”楊永強滿臉的羨慕，“這兩天白天跟我們一塊掏魚，中午還回去做飯，換他爸過來，下午吃過飯又一塊過來弄魚……俺倆弄的魚，大強每回弄的都比我多。”

　　李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到時分錢的時候給陶大強多分點兒。

　　吃過飯，陶大強和楊永強兩個去李家拿下水，李龍把那條五道黑開剝了之後，放在廚房，給老羅叔說讓他明天做了吃。

　　天黑了，老羅叔和李龍一起把鹿趕進了暖圈，順便把裡面吃掉葉子的草杆子挑出來堆在敞圈邊上，這樣方便明天早上給這些牲口給草料。

　　喂養這些東西的事情李龍一點也不擔心，老羅叔會把這些安排好的。

　　回到屋裡，打開電燈，爐火熊熊，李龍感覺有點熱，又轉身去鏟了煤沫子把火壓住。

　　脫去衣服半靠在床梆上，李龍睡不着，便幹脆看起書來。

　　等他有睡意想睡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一點多，李龍出門上了廁所，這才睡下去。

　　難得第二天不需要趕路，李龍睡了個飽，起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能聽到老羅叔在外面喂鹿和狍鹿子，不時還訓斥牲口兩句，似乎是嫌棄哪頭牲口太急了，搶食。

　　李龍笑了笑，爬起來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一陣寒風鑽進衣服，李龍不禁打了個寒戰，緊了緊衣服，他感覺溫度又降了不少。

　　老羅叔看到李龍出來，笑着說：

　　“看來這一晚上你睡的不錯。早飯在鍋裡，我已經吃過了。你吃完就忙你的去吧，對了，中午回來不回來吃飯？”

　　“可能不回來，我得去我大哥那裡。”李龍說道。

　　他需要過去準備好明天送往糖廠的東西，如果現在已經足夠，那麼提前裝車，明天能省不少事情。

　　“行，那條魚我就下午做了。”老羅叔點點頭，然後繼續喂鹿去了。

　　李龍原本想着讓老羅叔自己把魚吃了，後來想想沒說出來。老人家有這個心思，不會輕易更改的，再說了，老羅叔就一個人，吃飯肯定是沒滋沒味的，自己晚上過來陪着吃飯也挺好。兩個人總比一個吃着香。

　　李龍吃過早飯，騎着大哥的自行車去了李家。

　　李強正在院子外面的路上和幾個小孩一起打老牛，看到李龍過來，高聲喊着：

　　“小叔！”

　　“打老牛呢？”李龍側着身子一腳蹬地問道，“作業寫完了？”

　　“沒……”李強頓時就像洩氣的皮球，低下頭，害怕挨訓：“還有兩本。”

　　“行，不急，每天寫一些。”李龍倒是不覺得非要一下子把作業寫完，“玩歸玩，每天作業還是要寫，寫完就能玩了。”

　　“好哩！”李強開心了，小叔沒因為作業沒寫完而說他，他覺得小叔最好了！

　　梁月梅正在喂豬，李龍進了屋子，看到李建國正在往口袋裡裝魚。這口袋有尿素袋子，也有硝酸铵的袋子，還有李龍從糖廠拿來的麻袋。

　　“大哥，魚夠了是吧？”李龍一看就明白過來。

　　“夠了，一噸多了。我這邊稱好了，這些歸堆是一噸。”李建國指着塑料布上的一大堆魚，和一部分已經裝袋子裡的說道，“裝袋子裡好放好卸。”

　　“我也是這麼想的，今天就裝好，和兔子一起，明天一早就往石城送。”

　　其實今天也可以送，但裝着這麼些東西，馬車走不快，去的時候還好，回來的時候可能就天黑，不太安全。

　　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