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兩個背着口袋的人送走，李龍眼睛裡露出幾分凝重，他感覺這兩個人不簡單。

　　倒不是說直接判定這兩個人是壞人，主要是這兩個人給人感覺，有點太和諧了。

　　有一個人目光精明，仿佛能看透人心，李龍表情一變，他似乎就能猜出李龍想幹什麼。

　　這樣的人放在後世，當個秘書或者助理啥的，絕對能幫着老闆把事辦的妥妥的。

　　另外那個個子雖然沒李龍高，但看着孔武有力，步伐協調，看着像是練家子，就算不是，也是經常打架或鍛煉的人。

　　相當于一文一武兩個組合，這樣的人跑到山林裡讨飯吃，必然是有一些特殊原因的。不然的話，随便在烏城石城呆着都能混得很好。

　　李龍提着手邊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槍的保險開着，子彈也上了膛。

　　剛才那個孔武有力的男人好幾次目光都瞟向了這杆槍，眼睛裡不無羨慕或者嫉妒的神情。

　　這個人想要這把槍。

　　李龍原本懷疑這兩個人應該是打傷哈米提的，但看到這人看向槍的目光，就又覺得不像。哈米提有槍，這人如果是打傷他的人，大概率應該會把哈米提的槍搶走吧？

　　不過無論如何，呆在這裡面都是要小心了。不然的話，說不定下一個哈米提就是自己。

　　李龍将收來的貝母去洗了，洗幹淨後晾上，然後靜靜等着。

　　已經是下午了，再過一兩個小時，外面的貝母和風幹肉可以收的時候，他就可以去小白楊溝那邊收擡把子了。

　　那兩個人背着東西離開，走進了林子之後，身形孔武的那個人突然開了口：

　　“老大，我想要那杆槍。”

　　“前天你把那個纏頭打傷的時候為什麼不拿他的槍？”被稱為老大的林曉虎皺着眉頭問道，“這個人……留着還是有用的。”

　　“那個纏頭的槍拿了，林業隊不會罷休，說不定會搜山，那咱們就麻煩了。”

　　“你想要槍……得等等，這個人有用。他那裡的物資咱們時不時的可以換一些。不然就靠咱們兩個人，不到半個月在山裡就是野人了。半個月時間能不能找到那些東西咱們也不确定，我覺得準備離開的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動這個人沒問題吧？”孔武男人何憶苦問道。

　　“這個人，應該是有點關系的，不然不可能在山裡搞這麼個兌換點。但是要說關系有多大也不見得，如果關系大，他明明是可以和其他那些林業隊一樣，來搶的。但沒這麼搞，那背景應該不會很強。做了他可能會有一些影響，但影響不會很大。”

　　“那咱們就做了他，順帶着把東西拿走，拖拉機也開走藏起來，這樣一時半會兒别人找不到他，也不會發現什麼。反正在山裡，誰也不好說到哪裡去了……”何憶苦眼睛裡閃過一抹狠色。

　　“先别沖動。”林曉虎擺擺手，“咱們先找到目标再說。如果我判斷錯了，他消失了然後被人關注，咱們在這一片山區裡就沒辦法呆了。找到了東西，咱們再幹其他的，那幹一票就走，就算被追查，那時候咱們已經遠走高了。”

　　“好。”雖然何憶苦想盡快拿到那槍，但他也知道林曉虎所說的事情才是最主要的。當然他想拿槍也不隻是愛好，因為這林子裡真有一些猛獸，他也幹不過，有槍在身，安全一些。

　　李龍并不知道這兩個人已經打起了他的主意，隻是覺得在外面還是要多加小心。曬會兒太陽，感覺精力恢複了，便開始擦槍。這五六半自動步槍雖然是二手貨，但誠實可靠，結實耐操，比小口徑和雙管砂槍給人感覺靠譜多了。

　　到了下午又有人過來賣貝母，直接換錢。這回是一個人，年紀也比較大，五十多歲，看身子也不是很結實的樣子。即使是這樣，李龍依然小心的檢查了貝母，然後付了錢。這袋貝母是這兩天挖的，挺新鮮，有個十一二公斤。看得出來，開始已經開始大規模的出貝母了。就今天一天收來的貝母量，足夠曬出十公斤幹貝母來，算收獲不少了。

　　也不知道擡把子那邊怎麼樣了，李龍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往西斜了不少，他便開始收東西。鋪蓋曬的很熱，上面還有一股子味道，也不知道是螨蟲屍體被曬焦還是陽光的味道。

　　把鋪蓋鋪好後，李龍又把木地闆上曬的半幹的貝母收了起來，放進小房間的筐裡，這再曬個兩天就差不多全幹了。貝母曬幹後個頭不太大，但這才是正宗的野生貝母。

　　外面案子上的貝母也收進盆裡，明天繼續晾曬，繩子上的風幹肉此刻已經幹的差不多了，散發着混合着莫名味道的香味兒。

　　李龍撕下一小條放進嘴裡慢慢嚼着，嗯，沒鹵着香。

　　肉放進小房間裡，鎖門，李龍背着槍開着拖拉機就往小白楊溝突突突而去。

　　小白楊溝裡，才趕到的謝運東魏中華幾個人正在掏挖着地窩子。老黃已經在準備做晚飯了。其實在家裡現在基本上還都是吃兩頓飯，不過出來幹活還是要保證吃飽，第三頓哪怕稀一些，至少得有口吃的，不然晚上餓的慌。

　　“早知道我也跟着小龍前提一天來了。”魏中華看着旁邊許家兄弟那裡堆放着的幾個擡把子，滿臉的羨慕。

　　他覺得去年來過，對這地方熟悉，加上家裡有點事要收拾一下所以晚來一天，沒想到這一晚來就落後了。

　　他們都已經知道，今年的擡把子是四塊錢一個，這樣的話，許飛虎跟前的那四個擡把子那就是十六塊錢啊！

　　頂那些工人小半個月工資呢！

　　雖然一年就掙這幾天的錢，但這錢拿着多容易！

　　心裡這麼想着，手底下掏挖地窩子的速度就快了起來。

　　謝運東把事情安排好，他也開始收拾自己住的地窩子。因為李建國和陸英明兩個是自己挖的地窩子，所以雖然孫家強占了一個窩子，但地窩子總體還夠用。就是一年下來門口位置有些塌，裡面積了不少的土和雜物需要清理。

　　費了一番功夫把這個搞完後，那邊老黃已經貼好了餅子，準備熬苞谷面糊糊。

　　他今天借着兩頓飯中間的功夫也去砍了些杆子割了些條子，打算自己也編幾個擡把子。不過以前沒怎麼編過，第一個有點失敗，老黃也不氣餒，反正材料這大山裡管夠，便繼續去弄材料，順帶着采了一些草菇回來。

　　因為要負責這些人的夥食，老黃對采來的蘑菇也很謹慎，除了草菇，其他的蘑菇他也不采，害怕中毒。

　　中午炒的蘑菇肉，炒的多，晚上就把中午的剩菜熱一熱将就着吃了。

　　李龍過來的時候，這邊老黃已經打算招呼人吃飯了。

　　這些過來的人每個人都帶着自己的飯盆，老黃負責給打飯。像李建國帶了兩個飯盆的可以一盆菜一盆粥，像魏中華帶了一個盆的，就隻能先吃飯，吃完再去喝粥。

　　“喲，飯好了啊，老黃哥，有沒有我一份？”李龍下了拖拉機笑着問。

　　“那哪能沒有？”老黃咧着嘴笑着。李龍昨天弄過來的肉都讓他給燷了，雖然油不多，但有肉丁，那就是好東西。就這些肉他能讓大家這一個月吃的舒舒服服的。每頓有肉，看誰還敢說夥食不好？

　　菜油也是李龍給提供的，大家帶來的米面不少，再說就算後面不夠了，李龍能看着大家餓肚子？

　　吃誰的飯老黃還是很清楚的。

　　李龍帶着飯盆過來的，他就是想湊一頓晚飯。老黃給他特殊照顧，多打了一些菜，給他放了兩個貼餅子，李龍端着飯盆去和謝運東幾個打了招呼後，來到了李建國那裡，笑着問道：

　　“大哥，今天編了幾個？”

　　“六個。”李建國先前存的材料夠多，今天一天都在編，六個擡把子就是二十四塊錢，他很滿足，也很自豪。

　　“陸大哥，你呢？”

　　“五個多點兒，我可比不了你大哥。”陸英明啃了一口餅子，笑着說道，“他那手些快。”

　　孫家強也在這裡坐着吃飯，聽李龍問着，便說道：

　　“李老闆，你這擡把子是給公家用的？”

　　“是啊。咋，你也想編？我覺得你還是好好挖你的貝母吧。”李龍笑笑，“這可是個技術活。”

　　“這倒是真的，我看了兩位大哥編的，還真不是看一下就會的。”孫家強咬着餅子含胡的說道：

　　“這玩意兒用來幹嘛？”

　　“公家機關裡，擡煤、擡垃圾，冬天擡雪。”李龍解釋着，“學校也用。”

　　“這個……用不了幾年吧？後面不可能都還用這個吧？”

　　“那當然，最多三年，”李龍說道，“三年後這活就沒有了。那時候估計機關單位都有自己的手推車了。”

　　他在想着這快到五月份了，也不知道奎屯農機廠那邊把收割機弄出來沒有？是不是也可以合夥搞一股手推車？不過想想還是算了，那玩意兒技術含量太低，除非做成規模，否則價格降不下來，很快就會被大廠打死。

　　孫家強和先到的李建國、陸英明熟悉，雖然年級小點兒，但他是自來熟的屬性，啥都能聊在一起，所以兩個人也不讨厭他。

　　李龍吃完去小溪那裡把飯盆涮了後，謝運東端着飯盒過來，給李龍說道：

　　“小龍，呆會兒吃過飯，你給大家說一說呗。”

　　“行。”李龍點頭，正好所有人都在，把規矩說清楚，這樣也避免出現像去年許建軍那樣的麻煩。

　　謝運東一個個去通知，有些人還沒吃完，所以一時沒集中。孫家強把飯盒收起來後，提着他今天挖的小半袋子貝母過來，手裡還拿着根斷掉的鹿角。

　　“今天還有意外收獲啊？”李龍笑着說道，“這鹿角斷茬挺新的。”

　　“我就是看着像是新的，所以才撿回來，這能賣兩個錢吧？”

　　“嗯，看是今年的新角，比貝母貴點兒。”

　　“一塊算給你了。今天貝母沒有昨天多，三四公斤的樣子。”

　　天天挖着，孫家強也知道自己手裡貝母的大緻份量了。

　　鹿角一公斤多，加上四公斤的貝母，李龍給了孫家強十七塊錢。

　　孫家強把貝母倒進李龍的袋子裡，把自己的袋子折了折拿着回去了。這些在深山裡挖的盲流，任何一樣東西都挺主貴的，包括這尿素袋子。

　　謝運東已經把人集中起來了，李龍過去後說道：

　　“大家找地方坐吧，今天人算到齊了，那我就把規矩說一說。去年來過的人都知道一些，還有去年沒來的，一塊聽聽。”

　　他先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其他人也分散着坐下來，還有掏出莫合煙卷大煙抽的。

　　“這片林子歸林業隊管，他們會經常騎馬過來巡邏，明面上咱們幹的啥人家都有理由查。不過我事先已經在供銷社開了條子，這條子林業隊也認。所以咱們在這裡編擡把子，隻要不引山火，不幹其他事情，通常是沒問題的。”

　　這就是把基調定下來了，大家聽着沒事，一個個都放松下來。

　　“我要說的呢，是擔心你們幹其他事情。去年許建軍過來了，覺得編擡把子太累，就跑去偷挖貝母，結果讓林業隊的抓了，打了一頓不說，還一天不給飯吃。最後還是我用供銷社的身份給把人領回來的，丢人丢大了。

　　我想給你們說的是，你們别看那邊的那個人挖貝母掙錢，但人家有關系，認識林業隊的人，就算被林業隊的人看到了也不會被抓，所以你們别想了，今年誰要是偷偷去挖貝母被抓了，那也别指望我會去領人，我丢不起那個人。”

　　這話一說出來，原本還有點想法的人基本上都打消了。

　　“還有就是這山裡蘑菇多，有能吃的也有有毒的，咱們帶了東西，盡量吃自己帶的。就算采蘑菇，也像今天老黃哥這樣，就采草菇，其他的别動。有些毒蘑菇和能吃的蘑菇特别像，真要把大家弄倒了，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這一點大家還是比較相信的，生命是第一位的，沒命掙啥錢啊。

　　“還有就是最重要的一條，咱們是過來編擡把子的。去年來過的人都知道，我這個人要求嚴，這擡把子要質量不過關，我是要打回去的。以後每天下午我過來收擡把子，編完我檢查，合格了我就收回去拉走，不合格的，要麼返工要麼重編。我剛才也給别人說了，這編擡把子的活我還想再幹幾年，不想因為質量的問題搞砸了。一個月能掙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我想你們也肯定想多幹幾年。想掙錢，就得把好東西拿出來，對吧？”

　　這麼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

　　“行了，”李龍站了起來，“我現在收擡把子，運東哥，你過來給我幫幫忙。其他人也過來看看，主要是看看哪裡不合格，後面開始編的時候就防着點，不然後面編了返工，費功夫費時間，麻煩。”

　　他這麼一說，謝運東就跟着李龍過去，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最外圍的是許飛虎的，他今天編了三個擡把子，李龍看了看，有一個有些松，他把這個給打回去了。

　　“這個這一段重新編一下，編結實一些。擡把子拿到機關擡炭用的，這松一些，炭壓不住漏了，壞名聲的。”

　　檢查完李龍把兩個擡把子讓許飛虎放到車上，他拿出本子來記上，還讓許飛虎簽上名字。

　　許飛虎在被點出來擡把子有問題的時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當李龍讓了簽字的時候，他又開心起來。

　　頭一天雖然有點挫折，但八塊錢到手，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第二個是許德軍，他也編了三個，和許飛虎一樣，有一個有問題。

　　“德軍，這擡把子中間這條子的部分要長一米，你這距離不夠，明天把邊子拆開再補一些。”李龍說道，“邊上把子再削幹淨一些，不能讓人家擡的時候剌手。”

　　給許德軍也登記了兩個，許飛虎就更平衡了。

　　接下來是陶建設的，他今天編了三個半擡把子，打算呆會兒把剩下的半個也編完。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陶建設的三個擡把子都是合格的。長度夠，中間緊實，把子削得很光滑。

　　登記，簽字，然後是賈衛東，他今天隻編了兩個，但兩個都合格。

　　看來大家把李龍的話大都聽進去了。

　　李建國加上昨天的一共九個，陸英明八個，兩個人一下子在賬上就有了三十多塊錢，頂學徒工一個月工資，可把其他人羨慕壞了。

　　其實李龍打算給大哥全款，再扣他的錢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把所有的擡把子都放到車上，李龍說道：

　　“你們晚上别幹太晚，注意休息，明天出去割條子最好兩三個人一夥。這林子裡有狼有熊，還是怪危險的，别讓野獸給拱了抓了，那就不好了。”

　　謝運東等人表示知道了，李龍搖着拖拉機就往木屋開過去。

　　太陽已經落下去，夕陽也在慢慢淡去，李龍雖然很想立刻回到木屋，但卻也不敢一路狂奔，畢竟車鬥子裡放着擡把子呢，晃散掉就麻煩了。

　　等開到木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他今天是不打算卸了，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