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所有的人都沒見識
李龍顧不上喝奶茶,急忙去看塔利哈爾的情況。
頭上臉上的傷就不說了,明顯是樹枝子劃出來的,看着挺慘,實際上不是很重。
因為塔利哈爾是坐在木炕上,一條腿橫着,一條腿屈膝踩在地上,李龍一眼就掃到,他的那條橫在木炕上的腿也有包紮。
右胳膊上的傷挺重,李龍示意了一下,和哈裡木兩個人慢慢把紗布解開。
這紗布還是李龍給帶過來了,解開後,李龍看到了胳膊腫的跟大腿似的,大臂傷口得有十二三厘米長,紅腫着還滲着黃水。
“傷了幾天了?”李龍面色有些凝重,這明顯是發炎了。
“兩天多,”塔利哈爾神智還是清醒的,他咧了一下嘴,動到了傷口,疼的抽了一下,小聲說道:
“大前天的時候,我沒啥事,帶着槍想着出去看看打個馬鹿啥的。因為我們那附近的山裡有馬鹿的蹄印子,我跟着過了兩座山,找到馬鹿的時候,發現它們正在往山上跑,我就追,想着看能不能逮個活的。
結果追到一半,從山上往下竄出來一群野豬,那些野豬沖的太快,直接就把我給沖倒了,我根本躲不及,然後有頭大野豬就把我拱起來甩到雪地裡了……”
“你命還真大!”李龍能聞到這傷口位置灑了白藥的,他順手摸了摸塔利哈爾的額頭,這貨還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扭了一下頭。
有點熱,應該是在發低燒。
“來,我再看看你腿上的傷。”李龍小心的把紗布包上後,又對他說道,“别不好意思了,你這傷口快化膿了,再這樣下去,胳膊要保不住了。”
塔利哈爾還真不好意思讓李龍看他的腿,不過這時候李龍也由不得他了。
腿上的傷口也裹了紗布,李龍拆開後看着那已經流膿的傷口,搖了搖頭說道:
“走吧,下山,去醫院看吧。”
“不不不,這裡就能治,納森的奶奶會治呢。”塔利哈爾急忙搖頭,“我過來就是找她治的,沒事,她真的會治的,不用下山,不用的!”
塔利哈爾的态度還很堅決,李龍隻好扭頭看向哈裡木。
哈裡木的媽媽能治這種外傷?李龍倒是有些意外。
“我的媽媽以前的确學過一些我們哈族的醫學知識。”哈裡木解釋着,“外傷也是能治一下的,不過塔利哈爾這種傷她能不能治我也不知道。”
上一世李龍倒是聽說過,哈薩克自己也有一套完整的醫學流傳,不過大都是口口相傳,維吾爾族也是一樣。
到二三十年後,維醫和哈醫,還有蒙醫,在北疆不少縣城裡都有自己的專科。
而且針對有些病的确是挺有效果的。
他自己也聽說過一些治療方法。比如骨折之後,維醫不用石膏打鋼闆釘子,正骨後,用雞蛋清把紗布抹上一層一層的,充當石膏,裹在患者骨折的位置,這個過程挺長的,可能兩三個月。
當然,紗布是一個星期就要換一次,重新抹雞蛋清裹上,當然也是在放松肌肉皿管之類的。
三個月後就基本上長好了,不需要像現在醫院治療骨折那種還需要取鋼闆釘子。
李龍隻是聽說過,身邊有人,不是那種特别嚴重的骨折也用過,效果挺好。
老太太怎麼治,他不知道。
李龍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顯然已經看過了塔利哈爾的傷口,她搖了搖頭,給哈裡木和李龍說了半天。
“我媽媽說,如果傷是比較輕一點兒的,用山裡的草藥也能治,但眼下塔利哈爾的傷比較嚴重,還是不要耽誤了。夏天她在山下碰到過類似的重傷,還是在醫院裡治的快一些,她讓塔利哈爾還是跟着你去比較好一些。”
老太太都這麼說,塔利哈爾就沒話了。
“我跟着你們一起去吧?”哈裡木說道,“過去也好照顧他,有些事情,可能你一個不方便。”
“好。”李龍說道,“是不是還要給他的家人說一下?”
“這個你不用管,納森的媽媽騎馬過去通知一下就行了。”
“沒那麼嚴重吧?”塔利哈爾嘴還挺硬的,“我還想着在家裡養幾天就好了,好了之後,我還要去找我的槍呢……”
原來這貨把槍也丢掉了。
李龍沒多說話,和哈裡木兩個幫着塔利哈爾把衣服穿好,哈裡木和家裡人交待好事情,然後扶着塔利哈爾坐上李龍的吉普車。
李龍回程的時候開車就慢了一些,畢竟有個傷者在車上面。
但這路況實在是比較差,李龍自己開的時候還不覺得,眼下拉着塔利哈爾那就明顯能感覺出來了。
小夥子是真能忍的,實在忍不住才會哼一聲,這一路上,李龍數着,塔利哈爾至少哼了二三十聲吧。
一直到吉普車開到了烏伊公路上,塔利哈爾才好受了一些。
李龍在上到公路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随後就直接左轉,開往了石城。
既然要治那就好好的治。瑪縣醫院也能治,但論醫術肯定是石城二醫院要好一些。
這裡距離石城不過七八公裡,李龍開車進入到石城市區後,熟練的拐到了二醫院那裡。
吉普車直接開進了醫院的院子,一些過來看病的人還好奇着,這是哪個大領導過來看病了。
李龍和哈裡木扶着塔利哈爾進了外科,有人正在這裡看病。
看到塔利哈爾這情況,排隊的人自覺的給他讓出了位置,讓李龍他們三個就在門口等着。
還是這時候人們道德水平高——至少在某些方面。
李龍暗自感歎着,自打算感謝其他人,有護士匆匆過來,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說道:
“這麼嚴重,怎麼不去急診?”
李龍這才想起來,對啊,還有急診啊!
“對對對,讓這位小同志去急診吧,看這胳膊腿上的傷都滲皿了……”旁邊有位老人家也提着建議。
“走走走……”李龍有點汗顔,他還覺得塔利哈爾的情況不至于到急診呢,剛走兩步他又停下來,問了急診的位置才過去。
這時候急診這邊倒是人不多,李龍他們過來後,立刻就有護士接手,把塔利哈爾扶到一張床上,同時喊着醫生。
一位女醫生匆匆趕了過來,看了塔利哈爾的情況,皺着眉頭問道:
“怎麼才來?這都幾天了?”
“三天。”李龍說道,“他們在山裡,不太方便……”
聽了李龍的話,醫生面色有所緩和,一邊拆着紗布一邊說道:
“傷口有感染的現象,需要打針消炎,傷口也需要處理……先去交錢吧,這邊給辦住院手續,我們現在就處理傷口!”
李龍拿着單子過去交錢,哈裡木留在這裡。
等李龍再回來的時候,塔利哈爾的傷口還沒處理完。
“說很嚴重!”哈裡木認真的給李龍說,“裡面的膿很多,拿紗布蘸出來,上藥的時候塔利哈爾都哭了……他後面給我說,一定不要給别人說……”
李龍也是暗自感歎,塔利哈爾也算是多災多難。先前想打獵,和一頭熊面基,差點兒沒救過來。
這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有了進步,成了小部落裡比較出名的獵手了,突然來了這麼一出。
也不知道後面等傷好了,他還有沒有心思繼續打獵。
“對了,醫生說他胳膊上的骨頭也有些錯位,需要複位,今天能處理完,但後面幾天不能輕易的移動。”
既然要住院,那就好好住吧。李龍知道這種事情,一旦到了醫院,那就聽醫生的吧。
很快他就看到了重新被包紮過的塔利哈爾。不光胳膊和腿上的傷包紮了,臉上的傷也上了藥,完好的胳膊下架着拐,輕輕一跳一跳的跟着護士出來。
護士帶着他們去了住院部那邊,安排住院。
三人間的病房裡,此刻空着兩張床,中間那張床上躺着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戴着帽子,此刻正好奇的看着進來的李龍他們幾個。
“塔利哈爾,以後你就是四十三床。”護士指了指說道,“呆會兒領病号服、臉盆這些東西,别亂跑,過會兒會給你打針。”
一聽打針,塔利哈爾有點兒緊張,他有點無助的看着李龍。
“沒事沒事,”李龍笑笑,“相比較剛才給你上藥,打針真就沒啥感覺,跟蚊子咬了一口一樣。”
那個護士看了李龍一眼,轉身出去了。
“那吃飯怎麼辦?”哈裡木問李龍,“我是不是也得陪着他在這裡呆幾天?”
“沒事沒事,哈裡木,你回去吧。”塔利哈爾聽到這話立刻說道,“不用在這裡呆着,我能行呢。”
“别着急,我去問問。”李龍說道,“醫院裡應該有飯。沒有的話,我找外面的給送進來……”
“有呢,醫院後面有食堂,可以去吃飯,也可以打飯。”中間床的那個中年人說道,“有民族食堂,清真的。不過你們得準備一個飯盒。”
“沒事,我去買。”李龍說道,“先确定一下他需要不需要陪護。”
病房裡有暖氣,雖然外面很冷,但這裡面很熱。南山裡就有煤,冬天不缺煤,醫院的鍋爐燒的就很好。
李龍去到護士站領東西,順便問了問塔利哈爾陪護的事情。
“需要有個人陪着,至少前幾天他行動不便,有些事情自己做不來。”醫生是這麼說的,“過了頭三天,後面傷口好轉,自己能行動基本上就不需要陪護了。”
李龍就明白了,他領了東西回到病房的時候,護士已經在給塔利哈爾發藥,準備打針了。
挂靜脈針。
“走,哈裡木,我們去給他買個飯盒,順便帶一些飯回來。”
馬上到中午飯時間了,李龍不知道飯堂的情況,打算先帶着哈裡木轉轉。哈裡木這兩天就得呆在醫院裡,李龍下午還要去山裡把情況說一下,然後再回家,明天還要趕過來。
開着吉普車把哈裡木拉到百貨大樓,買了兩個鋁制飯盒和兩個喝水的搪瓷缸子,毛巾,牙膏牙刷,哈裡木準備陪護的被褥等等生活物資。李龍其實也可以從家裡拿一套,不過沒那個必要,現在買了省事。
完後,李龍又帶着他去了老街,找克尤木買了兩個馕。
“老鄉,好久沒見你了。”克尤木看到李龍很高興,“這是你朋友?阿達西,好的呢嗎?”
哈裡木聽着克尤木那純正的豫東口音,有時空錯覺的感覺,他沒回答,扭頭看了李龍一眼。
“不要看,我就這口音。我家就在這墾區,鄰居都是豫東皖西那一片的,說的都是這話,我就跟着學了。”克尤木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大家第一次聽他說話,都是這麼看着的。
李龍和哈裡木在這裡喝了碗奶茶後就匆匆趕往醫院。
他打聽到了食堂的位置,帶着哈裡木去了食堂,果然看到食堂那裡有清真兩個字。
帶着哈裡木打了飯過去給塔利哈爾,原李龍準備和哈裡木在食堂裡吃,但哈裡木打算吃馕就着水。
“這個馕嘛,就很好了。”哈裡木吃着馕,很知足。
李龍也不勉強他,自己在食堂那裡吃了飯,等回來打算和哈裡木他們說一下的時候,發現打完針的塔利哈爾也在吃馕。
好吧。
給他們交待了一下情況後,李龍又給哈裡木塞了五十塊錢,結果哈裡木死活不要,說自己帶了。
反正明天還要過來,李龍也沒再堅持,他又帶着哈裡木去護士那裡備案了陪護,交了押金,給哈裡木找到了晚上領床的地方。
雖然病房裡有個空床,但護士肯定是不讓哈裡木晚上睡的,說不定有病人來了不方便。
李龍不光把哈裡木帶着看了領床的地方,打開水的位置,水房,廁所等等地方都帶着哈裡木過了一遍,還給他示意了一下水龍頭的用法,以及提醒了一下,讓給塔利哈爾洗腳等等。
哈裡木能感受到李龍說這些事情的時候的小心,知道他不是瞧不起自己這些不會,而是明白需要一個過程。
“見識嘛,你們看這些需要學習,就跟我進山打獵剝皮處理獵物需要學習一樣的道理。”
李龍的這句話,讓哈裡木一下子就收起了原來的那一點點自卑,雖然還有些拘謹,但他不再因為自己和塔利哈爾有許多東西不會,而羞愧了。
很正常嘛,人不可能學會所有的東西,不會了,學就行了。
李龍走後,中間病床的那個中年人就問他們:
“這個小夥子是你們什麼人?是他搞傷的你嗎?”
“不是不是,他是我們的朋友。”哈裡木急忙解釋。
“我的傷嘛,是打獵讓野豬傷到的,”塔利哈爾也解釋着,“和他沒有關系,要不是他,我就在山裡養傷了。”
“醫生說了,你要在山裡養傷,後面可能胳膊就壞掉了。”哈裡木感慨着,“腿說不定也瘸掉了。”
塔利哈爾聽着有些後怕。
他以為沒多少大事的。
其實這個部落裡大家基本上都是這麼過來的,小傷小病的,就自己忍忍,有大點兒的傷,就找哈裡木媽媽這樣的老的會點醫術的,還不能稱為醫生的人。
雖然他們已經是牧業隊的成員,但并沒有習慣于去醫院看病。
這樣的習慣要改變的話,需要很多年。
“那這個人還挺好的。”中年人點點頭,他從床上下來,慢慢穿好衣服,也準備去吃飯。
這時候哈裡木才看到這位戴着帽子的中年人,腦袋上包着紗布,先前沒發現是帽子給擋住了,眼下站起來就看到了。
估計也是受了傷才在這裡住着的。
哈裡木沒管那麼多,他搬着病房裡的到了暖氣片跟前坐下來,笑着對塔利哈爾說:
“沒住過這樣的房子吧?比冬窩子強太多了。暖和,寬敞,明亮,吃的也好……就是你的腳比較臭,哈哈哈哈……”
“你的才臭呢!呆會兒把這個挂完,我就去洗腳!”塔利哈爾臉紅了,其實剛才脫鞋子上病床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護士的反應了。
生活習慣不一樣嘛,李龍剛才也察覺到了,小聲給他說過了。
哈裡木其實是在逗塔利哈爾,他能感覺到塔利哈爾是有些緊張的,他自己也緊張,但一來年齡比對方大,二來既然過來照顧小夥子,那就得緩解一下情緒,所以他自己也說道:
“我也要洗一洗。李龍把毛巾都買過來了,我呆會兒去水房那裡先洗一下,我還要刷牙。我一直覺得李龍的牙比較好,現在我也要試一下,天天刷牙,看看牙會不會變白。”
“我也要試。”塔利哈爾有點争強好勝的意思。
“那好,呆會兒我教你。”
隻是刷牙,哈裡木說的都很正式,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不會,學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看瓶子裡的藥快沒有了,哈裡木急忙過去喊護士。護士過來給拔了針,交待了多按一會兒就走了。
等感覺手背上不出皿了,兩個人還真的一起拿着新買的缸子、牙刷、毛巾和臉盆,去水房,準備好好的洗刷一下。
而這個時候,李龍已經開着車,再次拐向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