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二嫂砍的
“知道打擾,您還來。”解景珲搶先一步回答。
沈清看了一眼解景珲,對解父說道:“爸,您進屋坐,我去看看景七。”
“老三媳婦。”解父叫住沈清,說道:“我是來找你們兩口子商量。”
聽到“商量”兩個字,沈清看向解景珲,側身讓解父進屋。
“不用商量,我幫不了您。”解景珲臉上挂着笑,卻不達眼底。
解父見解景珲對自己疏離的态度,因孫女的關系,老三果真對他有意見。
唉!是他疏忽大意了,這次若非聽景四提醒,他都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都沒說,你怎麼知道幫不了?”解父進屋,在書桌前坐下,随手拿起沈清正在翻譯的一本書。
“爸,您别動我媳婦的東西,您給她弄亂了,她還要費心勞神整理。”解景珲阻止道。
這兒子非要踩他的面子嗎?解父拿着書的手一僵,默默地将書給放回原位。
“爸,沒景三說的那般嚴重。”沈清出聲幫解父化解尴尬,清冷的目光帶着幾分責備的掃向解景珲。
解景珲側眸,避開沈清的目光,解父見三兒子對自己的怨念深,幽幽一歎。
“怎麼不嚴重了?”解景珲不開心,怎麼讓父親難堪,他怎麼來,不聽景四提起小朵,他還不會遷怒到父親身上,重男輕女,回想父親對小憂的疼愛,對小朵的疏離,可不就是重男輕女嗎?
解父歎口氣,也不拐彎抹角,直言不諱。“老三,你們去丈母娘家把小朵帶回來。”
解景珲和沈清同時一愣,尤其是解景珲,很是震驚,父親來他們屋裡是為了小朵,而不是找他給二哥和四弟做思想工作。
他都想好了,隻要父親開口,他就直接将父親給攆出去。
二哥家和四弟家的矛盾,他選擇隔岸觀火。
為了小朵,心裡好受了些,想到父親重男輕女,臉色一沉,解景珲低沉的噪音裡含着怨氣。“帶回來做什麼?讓小憂繼續欺負嗎?”
“不會,我會讓老二兩口子跟小憂說清楚。”解父心想,是該管一管,給老二家敲警鐘,孩子小不懂事,不是放縱的理由。
“說得清楚嗎?爸,不是我說,小憂被他們兩口子寵成什麼樣了?還有您簡直是……”解景珲沒繼續說下去。
“簡直什麼?”解父冷着臉追問,這小子絕對沒憋什麼好屁。
解景珲想了想,不管了,與其憋屈的隐忍,不如一次性說開。“助纣為虐。”
沈清呼吸一滞,沒料到景三會對他的父親說出助纣為虐四個字,不可否認,公公是偏愛小憂,忽略他們的女兒小朵,助纣為虐這樣的字眼,太犀利了。
“解景珲,你能耐了。”解父當場發怒,助纣為虐可比景四說的重男輕女嚴重多了。“小憂還隻是一個孩子,不是什麼十惡不赦……”
“爸,小憂八歲,小朵三歲,一個八歲的孩子欺負一個三歲的孩子,您覺得正常嗎?小憂是小,還是個孩子,他難道不長大嗎?難道永遠都隻是個孩子嗎?爸,您心裡清楚,二哥和二嫂繼續這麼縱容小憂,遲早要将小憂給毀掉。”解景珲不是在危言聳聽,而是實話實說。
解父臉色凝重,陷入沉默,兒子的話,他反駁不了,狡辯逃避都是在自欺欺人。
沉默良久,解父擡手,揉了揉眉心,對解景珲說道:“小憂的問題,我會親自督促老二兩口子,找個時間,你們兩口子去沈家把小朵接回來。”
“爸,我和沈清商量了,給小朵改姓,讓她姓沈。”解景珲語不驚人死不休,在父親找他談話之前,他沒這種想法,現在他有了這種想法。
沈清擰眉看着解景珲,他們什麼時候商量了要給小朵改姓?
“胡鬧,我解家的孩子怎麼能姓沈,老三,你不是入贅。”解父真的要被這個兒子給氣死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女兒去鄉下當知青,在鄉下結婚了,二兒子和二兒媳婦一言難盡,三兒子和三兒媳婦對他有怨,他對四兒子寄予厚望,卻因受傷退役,五兒子也是一個不靠普的,小女兒又殘疾。
唉!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必要時,為了女兒,我可以入贅。”素來溫文爾雅好說話的解景珲,這次堅決不妥協。
“你……”解父氣極,拍桌而起,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明天,去沈家把我的孫女給我接回來。”
“接不了,小朵現在姓沈,不姓解。”解景珲态度生硬。
“解景珲……反天了。”解父怒不可遏,起身,沖向解景珲,擡手欲打他。
“爸。”一直沉默不語的沈清出聲阻止。“爸,您先回屋休息,我來跟他說。”
解父收回手,兒媳婦給他台階下,他就順勢下。
“解景珲,你給我聽清楚,小朵是我解家的孩子,你想給她改姓,除非我死。”解父放下狠話,目光淩厲地瞪了解景珲一眼,才憤憤地甩手離開。“改姓,哼!反天了,真當老子是死人嗎?”
解景珲沉着臉,雙手緊攥成拳,眸光黯淡。
沈清眉心緊鎖,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安。“景三。”
“媳婦,你不怨嗎?”解景珲狹長的眸子流露出所有的情緒。
沈清啞然,她是一個母親,看着女兒被小憂欺負,二哥和二嫂又不制止,爸很忙,下班回家小憂又愛黏着他,忽略了小朵,喬姨見小憂欺負小朵會批評小憂,二嫂得知後,會拉着小憂去找喬姨理論,說是理論,實則是痛罵喬姨。
二大媽家的院子很小,還住着三家人,院子共享,廚房共享,廁所共享,除了廚房和廁所,有六間屋,三家人一家兩間屋。
解家的四合院,眼前的小院子,相比之下,貧富差距體現得淋漓盡緻。
這個時代的房子都是廠裡分配的,能分到這樣的院子,也是不錯的。
“你們兩口子也是,來就來吧,還買什麼東西,多浪費錢啊!”二大媽一邊抱怨,一邊熱情接待。
“給孩子們買的。”解景琛将糖果、餅幹、桃酥、雞蛋糕遞給二大媽的兒子方有才。
方有才沒接,而是看向自己的母親,見母親默許,方有才才敢接,随手給一旁的妻子何玉鳳。“媳婦。”
何玉鳳笑着接過,拿出去給院子裡玩耍的孩子們分,剩下的放進了櫃子裡。
“你們坐一會兒,還有一個菜,我去端上來就能開飯。”二大媽笑容滿面,拍了拍自己的兒子,說道:“有才,你陪景四聊天兒。”
方有才憨厚,解景琛寡言,讓他們聊天,有點強人所難。
“景四媳婦,給。”何玉鳳将一塊雞蛋糕給秦浼。
秦浼一愣,沒料到何玉鳳會給她一塊雞蛋糕,飯前吃塊雞蛋糕,她就吃不了多少飯,她是來蹭飯的,猶豫着該怎麼拒絕何玉鳳的好意。
“嫂子,她不愛吃這個,給孩子們留着。”解景琛出聲替秦浼解圍,她不喜歡面食,喜歡米飯,不然他也不會帶着她來二大媽家蹭飯。
“景四媳婦沒事,你們買了很多,夠孩子們吃很久了。”何玉鳳笑着說道,雞蛋糕很貴,平時她都舍不得買給孩子們吃,沒有人不愛吃,隻是舍不得吃。
“謝謝嫂子,我對雞蛋糕過敏。”秦浼笑着婉拒。
“啊!”何玉鳳很驚訝,還有人對雞蛋糕過敏。
“開飯了。”恰巧二大媽将最後一道菜端上桌,何玉鳳這才将雞蛋糕收起來。
五個大人加兩個孩子,圍在一張小飯桌上吃飯,三菜一湯,一道紅燒肉,一道炒白菜,一道炒土豆絲,西紅柿蛋花湯。
紅燒肉放在秦浼和解景琛面前,土豆絲放在兩個孩子面前。
氛圍很和諧,二大媽時不時招呼他們吃肉,而她卻沒夾一塊肉吃,她的兒子和兒媳婦也隻夾了一次,不是他們自己吃,而是夾給兩個孩子吃。
秦浼沒夾肉,土豆絲夾不到,隻夾炒白菜。
她不吃肥肉,她跟解景琛的關系還沒發展到,一塊紅燒肉分着吃,她吃瘦肉,他吃肥肉,這個年代的肉多稀罕啊!吃掉瘦肉丢掉肥肉,她會被譴責。
“景四,給你媳婦夾肉。”二大媽提醒解景琛,秦浼不夾肉吃,她誤以為秦浼第一次來她家吃飯,不好意思,女同志都腼腆。
解景琛也聽話,筷子伸向紅燒肉,秦浼拿起碗扒飯,借着扒飯的動作,用眼角警告解景琛别給她夾肉。
解景琛微微用力,紅燒肉被他不露痕迹的夾斷,瘦肉夾到秦浼碗中,肥肉則夾到自己碗中。
秦浼一怔,盯着碗中的瘦肉,這家夥居然看出她不吃肥肉。
二大媽炒菜手藝不錯,秦浼吃了兩碗米飯,素菜和湯都吃光,紅燒肉剩下半碗。
方有才兩口子收拾碗筷去廚房洗,二大媽留下來陪他們,兩個孩子在院子裡玩耍。
秦浼和解景琛也不好意思,吃飽喝足後就拍拍屁股走人,打算坐一會兒後才回家。
“景四,你這衣服在哪兒劃破了?”二大媽早就注意到解景琛的後背,一直忍着沒問,等吃過飯才問。
湊近細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尖叫一聲。“天啊!景四,你後背受傷了?”
“沒事,小傷,我媽已經給我上藥了。”解景琛無所謂的開口。
“怎麼回事?”二大媽滿臉擔憂,這還是小傷,傷口那麼長。
秦浼以為解景琛會随便找個理由搪塞,誰知他居然直言不諱。“我二嫂砍的。”
秦浼眼角一抽,凝視着解景琛,要不要這麼誠實啊?
“你二嫂……砍……”“砍”字讓二大媽膽戰心驚。“怎麼回事?你二嫂為什麼要砍傷你?景四,你可不能拿二大媽當外人,跟二大媽說清楚。”
“二嫂和我媳婦起了争執,二嫂舉着菜刀追我媳婦,還揚言要殺了她,我護着我媳婦,二嫂就砍傷了我。”解景琛伸手,拉過秦浼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緊握住,一副後怕的樣子。
“唉!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吵歸吵,鬧歸鬧,動刀就過分了,尤其是景二媳婦還是個教師,再怎麼沖動,也不能動刀啊!都是一家人,能有什麼矛盾解決不了。”二大媽歎口氣,目光瞥了一眼解景琛的後背,看向秦浼,問道:“景二媳婦為什麼要拿菜刀追你?”
秦浼感受到解景琛握住她的手緊了緊,這是要給她傳遞什麼信号?誠實回答?還是胡說八道?
秦浼有些懊惱,她和解景琛沒有默契,一個眼神或是一個小動作,她就能懂。
“二大媽。”秦浼迎上二大媽的目光,欲言又止,然後就是一言難盡的表情。
二大媽不傻,秦浼和解景琛結婚半年,解景琛才帶她回解家沒兩天,她和景二媳婦妯娌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除非……
“因為林老師?”二大媽問,景二媳婦和林老師在一個單位上班,兩人關系很好,撮合林老師和景四,景二媳婦最積極,街坊鄰居有時候還打趣,說她肥水不流外人田。
“嗯。”秦浼挺直腰闆,一點兒也不心虛,她和許春豔還真是因為林老師起的沖突,最後矛盾激化。
“唉!”二大媽歎口氣,義憤填膺。“這個景二媳婦,虧她還是老師,怎麼如此糊塗,親疏不分,她和林老師的關系再怎麼好,景四和你結婚了,這是事實,她怎麼能為了林老師攪和你們?還對你們動刀,你們可是她的四弟和四弟妹啊!你們和她才是一家人,怎麼能胳膊肘兒往外拐,林老師到底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
秦浼和解景琛都沒出聲,靜靜地聽着,秦浼忍不住多看了解景琛兩眼,這家夥太腹黑了,故意不換衣服來二大媽家,還以為他是真的不在乎,或是博取二大媽的同情,現在看來,他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借刀殺人。
解父不想将事情鬧開,解景琛就偏要鬧得人盡皆知,二大媽就是最好的傳播人選。
她熱心腸,又愛多管閑事,跟解母的關系也好。
秦浼很好奇,像解母這樣的大家閨秀,怎麼就和野蠻強悍的二大媽建立起了友誼呢?
真心換真心,換不來就死心,換來了就深交。
“景四,你被景二媳婦砍成這樣,你爸媽呢?他們是什麼态度?”二大媽問道。
“二大媽,我們家的情況您又不是不清楚,對我爸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沒被砍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解景琛無奈的說道。
二大媽一聽不樂意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可不一定,遇到危險都會護着手心,誰是手心,誰是手背,一目了然。”
秦浼眨了眨眼睛,想問二大怒,你确定不是在離間他們父子感情嗎?
解景琛笑而不語,那忍辱負重的樣子,讓她見了都忍不住想半夜磨刀砍了許春豔,為他報仇雪恨。
“你媽呢?喬醫生能輕易放過景二媳婦?”二大媽問,誰要是敢砍傷她的兒子,她一定跟那人拼老命。
解景琛還是那句話。“我又沒被砍死。”
秦浼徹底無語了,這家夥是将人心參悟得透透地。
“這是什麼話?非要砍死了才為你出頭嗎?真砍死了,喬醫生非後悔死不可。”二大媽一拍大腿,憤然而起。
“砍死了,有法律制裁。”解景琛嘴角揚起一抹笑。
“景四,你都被砍傷了,你還笑得出來,心可真大,也不追究景二媳婦的責任,海量啊!”二大媽最後三個字,多多少少有些譏諷的意思。
解景琛拍了拍秦浼的手背,薄唇開啟,吐出讓人心酸的五個字。“家和萬事興。”
二大媽啞然,瞪着解景琛良久,才開口道:“景四媳婦,你快帶着景四回家養傷,真是的,被砍成這樣還來我家吃晚飯,你們就該在家裡休息,讓你媽來跟我說一聲,我就讓你媽把飯菜給你們帶回去吃。”
“二大媽,打擾了,謝謝您的晚飯。”解景琛道謝,秦浼扶着他起身,在秦浼的攙扶下,解景琛還一臉隐痛的樣子,另一隻手還扶着腰。
“唉!”二大媽再次唉聲歎氣。“你出差魔都受了傷,傷了腰,班都沒上,在家裡休養,這下好啦!腰傷沒養好,又被砍傷了,景四,今年你時運不濟,改日我要跟喬醫生說說,讓她帶着你去……”
“二大媽。”解景琛臉一沉,打斷二大媽的話,提醒道:“禍從口出,小心被人舉報。”
封建迷信是會被抓進去接受思想教育,二大媽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警覺的環視着四周,她都氣暈頭了,胡言亂語起來。
将解景琛和秦浼送出院門,二大媽還有些後怕的環視四周,确定另外兩家人都沒出來才松了口氣。
“小平、小兵,奶奶帶你們回屋睡覺。”二大媽對兩個孫子說道。
借着月光,秦浼扶着解景琛往解家走。
沒走多遠,秦浼往後看了一眼,沒看到二大媽的身影,秦浼放開解景琛。“行了,别裝了。”
解景琛扶着腰,低眸看着她。“我是真的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