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

　　嚴老爺子三步并作兩步沖到碎掉的玉如意面前，一點不像是七老八十的人。

　　他顫抖着手撿起兩段玉如意，擡起憤怒的眼，“我問你到底在幹什麼？”

　　“您看不見嗎？”

　　嚴漠九語氣平靜，“我在發洩。”

　　“……”

　　發洩？

　　他拿他最鐘愛的、大兒子送給他的價值連城的紀念物發洩？

　　嚴老爺子死死盯着嚴漠九，渾身氣得直顫，心髒病都像是要發作了。

　　“老爺子。”老管家上前，彎腰伸手去扶嚴老爺子。

　　嚴漠九沒管嚴老爺子的，轉身到那杯茶面前坐下了。

　　嚴家的人心髒都很強大，不可能被氣死。

　　他端起茶，聞了聞。

　　香。

　　嚴老爺子總算是氣了過去，沉着臉搭了老管家的手，站起身：“收拾起來，回頭找人修複好。”

　　“是，老爺子。”

　　嚴老爺子深吸一口氣，坐去了嚴漠九對面。

　　“說吧，是不是為了那個孟家孤女？”嚴老爺子思來想去，隻可能是為他給孟明萱相看宋寒一事。

　　“都快入土的人了，沒人教過您‘禮貌’兩個字怎麼寫嗎？”嚴漠九抿了一口茶，掀起眼皮，“明萱可是一口一個嚴爺爺，她很懂禮貌。”

　　嚴老爺子氣笑了：“是啊，你教得好嘛，你養大的她，跟她是親……”

　　‘砰’！

　　嚴漠九把茶杯重重地擱在茶幾上。

　　“爺爺，有些不該說的話，就别說了。”

　　他不愛聽。

　　嚴老爺子默了一會兒，“好，我可以不說，但你以為這件事瞞得住嗎？整個臨城誰不知道孟明萱是你養大的，嗯？你還要不要名聲了？”

　　“我養大的怎麼了？舊社會都有童養媳，我養大我媳婦兒不是很優秀？彩禮我都可以給我自己。”

　　老管家在旁邊噗了一聲。

　　嚴老爺子：“……”

　　是不是嚴家的後代都是混賬？

　　一個個的，都是混賬！

　　嚴老爺子閉眼平複了一會兒，才又睜開眼，看着嚴漠九，“如果你們兩情相悅，我也不是迂腐老古闆，但你很清楚，她愛的人是阿霆，你隻是她哥哥。”

　　嚴漠九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您又知道了？”

　　“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兒？她在你身邊呆了多久？她要喜歡你，早就喜歡了，還用等到現在被你騙着跟你假扮情侶！”嚴老爺子一臉肯定。

　　臨城的事兒，嚴老爺子一手資料清清楚楚的。

　　隻在嚴漠九帶孟明萱回京都這會兒，突然孟明萱就和殷霆分了手，又以嚴漠九未婚妻的身份陪嚴漠九回了京都。

　　但嚴老爺子前後一聯系，再把孟明萱那眼神一看，就猜到兩人是假的了。

　　多半是嚴漠九忽悠了孟明萱，套路了她。

　　“您管的是真有點多。”嚴漠九看了看書房裡，女人溫婉娴靜的遺像，“奶奶她當年一定沒少煩您吧？”

　　“……”

　　嚴老爺子臉上的表情差點沒挂住。

　　半晌，他才問：“她還不知道她父母也是因為你才出的車禍吧？你覺得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恨你？”

　　不得不說，嚴老爺子眼睛是真毒。

　　三年前老管家帶回來的孟明萱的資料，嚴老爺子一眼就看出了所有的關鍵。

　　嚴世成林如雪包括嚴漠九，誰都不會讓6歲的小姑娘知道，她的父母是因為什麼而死的。

　　怕她會怨恨。

　　“明萱的事兒，您别再插手。”嚴漠九沒理會嚴老爺子挑撥離間的話，“不然，下次您這書房的古董可都保不住了。”

　　嚴老爺子想起玉如意，瞬間心梗。

　　“還有，玉如意是假的，您被騙了。”嚴漠九站起身來，丢下這句話，大步離開。

　　嚴老爺子怔在當場。

　　他視線緩緩落在老管家放在書桌的那個盒子上，耳邊回響着長孫剛剛那句話。

　　“管家。”

　　“老爺子？”

　　“拿着碎玉，明天去鑒定一下。”

　　“好的。”

　　嚴老爺子忽然有點累，他靠在沙發上，想起那年生辰，長子把玉如意當衆送給他的孝順模樣。

　　嚴铮從小陰沉狠辣，他不喜歡。

　　但長子，謙和又孝順。

　　深得他心。

　　他和嚴家那麼多弟兄流着皿拼出來的家業，他是想傳給長子的。

　　可……

　　嚴老爺子疲憊地閉眼。

　　……

　　夜色深得像一頭蟄伏的猛獸，随時都有将人吞噬的可能。

　　嚴漠九坐在車内，手指輕輕敲在方向盤上，整個人如同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你覺得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恨你？”

　　這句話，一遍遍在耳邊回放。

　　有毒。

　　嚴漠九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

　　他家小玫瑰應該睡着了。

　　【出來會所喝酒。】

　　嚴漠九發了條信息到群裡，随後開車前往會所。

　　會所是封亦霖名下的，有嚴格的實名vip制度，三樓以上的包間都有主，不對外開放。

　　嚴漠九在包間坐下沒一會兒，聶子炀唐鈞封亦霖就都陸續到了。

　　“九哥，心情不好啊？”聶子炀和嚴漠九碰了下杯，心道不應該啊，這不是有女朋友了嘛？雖然暫時是名義上的。

　　難道明萱妹妹那邊又出了什麼狀況？

　　唐鈞碰了聶子炀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九哥跟那位正面沖突上了。”

　　白天車禍的事兒，圈子裡都傳開了。

　　沒人報警，也沒人鬧大，畢竟是嚴家自己的家務事。

　　但大家都在看好戲，看誰能笑到最後。

　　不過大家對嚴少翔的瘋還是有了一定程度的認知，就現下這個國情，誰都不會在大街上幹出故意撞車的蠢事。

　　太明目張膽了。

　　大概，也就嚴家有這個底蘊。

　　功勳章一大堆的嚴老爺子還在，嚴铮也還是個部級。

　　嚴少翔有恃無恐就憑的就是這些，何況隻要他一口咬死是交通意外，誰也拿他沒辦法。

　　“這點事還不值得九哥煩心的。”聶子炀白了唐鈞一眼，太小看九哥了。

　　住進醫院的可是嚴少翔。

　　敲嚴少翔的是明萱妹妹。

　　嘿，還别說，明萱妹妹這次真對他胃口，他喜歡！

　　“當年孟叔開車帶着孟姨和明萱，是為了給我媽慶生。”

　　嚴漠九晃着手裡的酒杯，嗓音沒有一絲溫度。

　　呃……

　　聶子炀唐鈞封亦霖心中同時浮出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