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

　　 焚香順着風吹拂過來，混合着女子哭喊的聲音，漸漸彌散開來。

　　 太後聞出，這是梵香。

　　 哭喊聲漸漸歇了，隻隐約流轉着抽泣聲。

　　 太後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她側頭看向柳涵，卻見他也神色間也有些訝然。

　　 看來，就連柳涵也是不知道這其中的細節。

　　 經過先前那番哭訴，因着趙雅身世悲慘，她倒是沒先前那般讨厭了，但即使如此，冒充後宮妃嫔，此事可大可小，要論罪處，應當是靜妃受罰才是。

　　 但……人都已經死了，總不能把屍骨拿出來受罰吧。

　　 “趙雅，你頂替你姐姐身份，便是欺君之罪……”太後權衡之下開了口。

　　 隻是，話還沒說話，楚皇卻插了話：“母後，不是欺君之罪！”

　　 楚皇喉頭翻滾，頓了頓，又道：“朕……都知道。”

　　 “什麼？”太後微微皺眉。

　　 “雅兒她說的沒錯，朕的确是有所懷疑，但朕沒有去問，也沒有去查，便是默許了此事的發生，所以，這不是欺君之罪，母後也不必對雅兒步步緊逼。”楚皇說完以後，心裡陡然輕松許多。

　　 趙雅握了握指尖：“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靜兒吃了橘子以後，臉會起疹，但你很喜歡吃橘子。”楚皇沉默了下。

　　 經過提醒，趙雅想起的确沒見過林靜吃橘子，每回都是剝給自己吃的，但是她也沒在意過。

　　 一個對橘子過敏的人卻準備那麼多橘子，顯而易見，是為了給她吃的。

　　 趙雅垂着眼皮，沒有再說話。

　　 “皇帝，皇室威嚴，豈是兒戲？哪能你說不計較就不計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既然趙雅你取代了靜妃，那你便以靜妃的身份去冷宮吧！”

　　 太後看着這一幕，心裡更生氣了，身為皇帝，怎麼能被兒女情長所牽扯？

　　 “母後……”

　　 楚皇正想反駁，卻見趙雅福了福身：“謝太後不殺之恩。”

　　 “雅兒！”

　　 楚皇喚了趙雅一聲。

　　 趙雅擡眸。

　　 “母後，朕有事要跟她說，兒臣告退。”楚皇對着太後行了行禮，便拉着趙雅離去。

　　 一路上，趙雅隻是沉默着。

　　 “陛下，你要帶臣妾去哪裡？”見他一直不松手，趙雅側頭看了楚皇一眼。

　　 待走到了景秀宮，楚皇這才松手。

　　 他望着窗台那開得正好的紫薇花，想起靜妃的死，眼神中閃過懷念。

　　 “這便是她吧？”

　　 趙雅哼笑一聲：“陛下這是想姐姐了？”

　　 楚皇并未答話，而是上前，捧着那株紫薇花。

　　 “其實，在靜兒入宮前，問朕要了一個心願。”他将花小心放在窗台，聲音裡透出些許難過。

　　 “什麼心願？”

　　 “她說，以後若是看到跟她很類似的人，若是那人犯了事，讓朕務必要網開一面，她說這是她的虧欠。”

　　 楚皇撫摸着紫薇花瓣，似乎陷入某種回憶裡。

　　 “朕當時隻覺這話好生奇怪，也沒在意，直到朕發現你與她不同時，想着，這或許便是她說的虧欠……”

　　 “所以，你才這麼縱容我？”趙雅輕嗤一聲。

　　 “一開始是這樣的，朕不想去得知那個真相，生怕知道她死亡的消息……”楚皇緩緩開口，“但是後來，并非是因為這個心願，而是朕真心喜歡你。”

　　 趙雅不信：“難道不是因為我跟姐姐長的很像嗎？”

　　 楚皇搖搖頭：“你是你，她是她，怎麼會一樣呢？哪怕剛開始朕會認錯，但朕與你相處這麼久，怎麼會連你都認錯呢？”

　　 趙雅沉默。

　　 除了趙嫚兒，他是第二個認出兩人不同的人。

　　 ……

　　 太後皺眉瞧着楚皇将人帶走，眼神閃過不悅。

　　 皇帝實在太讓她失望了！

　　 如今皇帝的心已經不在江山社稷上，看來，應當早點冊立太子。

　　 侍衛們已經将趙嫚兒等人都押進天牢，等候大理寺候審。

　　 待人走了以後，窒悶的空氣似乎也得到流轉，鳳儀宮裡隻剩下皇後、柳涵等人。

　　 太後轉動着佛珠：“涵兒，今日之事，可是你一手策劃的？”

　　 “果然逃不過皇祖母的眼睛。”柳涵打開折扇扇了扇，随意一笑，“皇祖母可是喜歡涵兒弄的這一出戲？”

　　 太後喜歡看戲，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被自家孫兒這麼一問，她是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小狐狸，藏得倒是挺深，哀家先前在山上的時候，隻聽說靖王無甚拿得出手的東西，如今一看，卻是你在藏拙？說罷，你弄這麼一出戲來，到底是想要什麼？”

　　 柳涵扇扇子的手微微一頓，擡眸看了皇後一眼：“涵兒能有什麼壞心思？涵兒隻想讓母後過上好日子罷了。”

　　 皇後眼底微紅，曹嬷嬷連忙給她遞手帕。

　　 “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太後深深看了柳涵一眼：“告訴皇祖母，你不會像你父皇那樣是嗎？”

　　 “那是自然。”

　　 柳涵抿唇一笑。

　　 他的父皇，這一生就毀在一個情上。

　　 他不一樣，他想要的東西很明确，他隻要權！

　　 待柳涵走出鳳儀宮，太後以楚皇的名義頒發冊封太子的懿旨也下達了下去，這股消息如同狂風一樣，瞬間刮入官員家。

　　 衆人紛紛猜測其中緣由，一時之間，靖王府門庭若市，官員們都想給這未來的天子打好交道。

　　 雲依依被這盛況逼得從後門進來，望向湖心亭垂釣的柳涵，微微咋舌：“王爺，不對，我應該改口叫太子了，還沒恭喜下，太子殿下。”

　　 柳涵丢了一個魚餌進湖心亭，鯉魚紛紛圍在一團，搶個不停。

　　 “這聲太子殿下聽着還真不習慣。”

　　 雲依依聳聳肩：“還會有更多人稱呼太子的，殿下，你要早點習慣。”

　　 眼下，冊封的突然，一切都未收拾妥當，柳涵也沒急着搬進宮裡。

　　 柳涵笑了笑：“這是自然。”

　　 皇宮的事，雲依依都從紅兒那裡聽說了，聽到林靜與趙雅的恩怨時，雲依依都驚了，之前她隻知道一部分，甚至還猜測是趙雅害死的林靜。

　　 誰能想到，林靜卻是自然死亡……

　　 想起趙雅的下場，雲依依不禁唏噓，大概，自從林靜死後，趙雅也跟着死了，她最後不反抗，而是選擇将一切說出來，怕也是存着必死的想法……

　　 若是兩人能好好降生，說不定，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造化弄人啊！

　　 兩人正說着，就聽劉管家過來禀告：“太子殿下，齊王來了。”

　　 “他來做什麼？”柳涵皺了皺眉，“本宮不想見他，你随便找個理由打發。”

　　 劉管家為難地看了柳涵一眼。

　　 “太子哥哥，這樣怕是不好吧。”不知何時，齊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柳涵抽了抽嘴角。

　　 “太子哥哥？”齊王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你用了什麼辦法讓父皇冊封你為太子的？”

　　 齊王本來還在美人身旁依偎，就聽侍衛說，太後忽然回宮，緊接着便以楚皇的名義下了冊封靖王為太子的懿旨。

　　 這不，他馬上就跑到這裡來興師問罪了。

　　 在他看來，自己也比得過靖王，雖然太後本來就對他不喜，但是礙于楚皇的面子，斷然不會亂來，哪會這麼草率就冊封了太子？

　　 這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本宮能用什麼辦法？大抵是太後她老人家，看本宮聰慧過人，得天庇佑，便想賞本宮一個太子當當，況且，本宮本就是嫡長子，這太子由本宮當，不是合乎情理、理所應當的嗎？”柳涵打了個哈欠，略顯疲倦。

　　 按照往常慣例，此刻他應當去睡個午覺，而不是在這裡聽齊王逼逼叨叨的。

　　 齊王從上到下，懷疑地看了柳涵一眼：“不可能！父皇明明跟本王講過，說讓本王好好學習帝王之道，這不就是暗示本王才是太子人選嗎？你說你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哄得太後做下這個決定？”

　　 “你若是有本事，便去勸太後将本宮的太子之位收回！何必來本王這裡聒噪？”

　　 “你……”齊王一噎，他要是敢的話，早就去了，哪還用他說？這不正是不敢嗎？

　　 本來太後就對他有意見，他一個王爺，有什麼立場去指責太後？

　　 是嫌命太長了嗎？

　　 他又不傻。

　　 “不過，齊王，你這會還沒聽到什麼消息嗎？”柳涵似乎想到什麼，摸了摸下巴。

　　 齊王疑惑地看向他：“什麼？”

　　 “沒什麼。”見齊王似乎還沒得到靜妃的消息，柳涵勾了勾唇，好心提醒道，“你若是有空的話，不妨進宮去看看你的母妃，說不定，她正在受苦受難呢。”

　　 大抵太後覺得這是家醜，便将此事壓了下來，齊王沒收到消息也不奇怪。

　　 “你這是什麼意思？”

　　 齊王擰着眉頭。

　　 柳涵想起自己還沒吃今天百息散的解藥，便帶着雲依依頭也不回地往書房走。

　　 有這時間，他吃藥不好嗎？哪裡還有閑工夫跟他在這裡話家常？

　　 本來嘛，兩個人就不是什麼親密的兄弟！

　　 沒有對齊王落井下石，已經算他人品高尚了。

　　 “柳涵！”齊王氣得摔袖而去，轉身上了馬車，朝着皇宮的方向駛去。

　　 他倒要看看，宮裡發生了什麼！

　　 柳涵這人雖然嘴欠，但是不會無的放矢，既然他專門點名了靜妃，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無論如何，齊王也要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