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白發人送黃毛狗
第738章 白發人送黃毛狗
林成章出了程府,就往下一家牛府而去。
這家是他閨女給他提前打了招呼的,說是一定很難讨債。
他也了解牛大人這個人,滑不溜手,貪得無厭。
本是走科舉之路,多年來兢兢業業,從地方幹到京城的。
沒想到,進京之後,他漸漸被其他大臣府上奢靡的生活迷了眼,竟忘了初心,也開始大肆斂財,貪圖享樂了起來。
這種人,通常比真正的纨绔更不好對付。
因為過過苦日子,乍富之後總怕返貧,因此到手的東西,更不願意吐出來。
林成章是有心理準備的,可還是被牛府的騷操作給驚到了。
牛府大門前,一片素白,白色的燈籠,白色的幡,一看就知道府裏在辦喪事。
林成章心中大駭。
一般官員家裏死了至親之人,都會向皇上報備的。
官員們都有喪假,這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并未聽說牛府死人了啊!
昨天早朝,牛大人還神色如常地出席了呢。
難不成,是昨晚或今早死的人?
林成章伸手制止戲班子唱曲,頗有些踟躇不前。
人家家裏死人,他上門讨債,是不是有些不尊重?
但來都來了,便是不讨債,也該上門吊唁一番的。
林成章想了想,讓手下人等在外頭,獨自一人進了牛府。
牛府裏也是一片素白。
林成章邊走邊想,他記得牛大人父母雙亡,那這喪事……
喪妻?
喪子?
唉……
這時,有門房出來迎接賓客了。
見到林成章,門房笑道:“請問是林大人嗎?”
林成章想着,今天要來讨債,想來牛大人有所交代,是以這門房猜出來他是誰了,便點了點頭。
門房道:“林大人裏面請,老爺正恭候林大人。”
林成章跟着門房,很快到了靈堂。
靈堂裏,靈棚已然架設好了,一應喪儀用的物件也準備完畢。
隻是除了他之外,并沒有賓客。
他聽見一男一女兩道哭聲,十分哀恸凄慘。
林成章心中不免動容。
往那屏風後面看了一眼,見棺材很小,倒不是成年人的棺材。
他的心也忍不住有些難過感傷。
牛大人年近五旬,這小孩子的棺材,要麽是牛大人老來子的,要麽就是牛大人的孫輩。
隻是,他沒聽說牛大人有老來子啊!
瞧靈堂裏隻有牛大人夫婦,林成章暗忖着,也不知牛府裏的其他人都跑到哪裏去了,為何隻有老兩口在守靈?
林成章上了三炷香,對着牛大人道:“牛大人,節哀啊!”
牛大人抹了一把眼淚,直道:“多謝林大人。”
林成章道:“牛大人家中遭逢變故,怎的林某竟一點消息也不知?”
牛大人道:“下官想着,這本不是什麽大事,便不要驚動皇上和各位大人了。隻是下官實在哀傷,免不得要在這裏哭一哭的,林大人見笑了。”
林成章隻覺奇怪,死人這麽大的事,不驚動別人?
便問:“敢問遭逢變故的,是牛大人的什麽人啊?”
牛大人抹着眼淚道:“乃是我夫婦二人的兒子。”
林成章大驚。
牛大人夫婦什麽時候有兒子了?
他忍不住看了牛夫人一眼。
聽聞牛夫人乃是牛大人發跡之前娶的,算是童養媳,娶過來就是為了照顧要參加科舉的牛大人,因此,比牛大人年歲要長了十一歲。
牛大人年近五十,牛夫人便要年近六十。
這……還能生?
林成章又瞄了一眼棺材,見那大小,估計牛大人的兒子應不足一歲。
也就是說,是牛夫人去歲末或今歲初生的?
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牛大人何時有了這麽小的兒子?”林成章問。
牛大人哽咽着道:“不小了,都十六了,算是壽終正寝吧。”
這下,林成章不淡定了。
這牛大人夫婦是不是吃錯藥了?
胡說八道什麽呢?
見他皺眉,牛大人沉痛解釋道:“旺財乃是下官和夫人從小養大的,跟親生兒子也沒什麽區別了。昨兒旺財走了,下官和夫人哭了一夜,想着它可愛的模樣,實在不忍心就讓它這麽走了,所以便在府中搭了靈棚,打算祭奠一番。”
旺財……
林成章面色不動,心中卻勃然大怒。
合着這牛府大張旗鼓給一條狗辦喪事?
虧他還虔誠地上了三炷香!
他正要質問,就見牛大人的鼓眼泡裏又斷了線似的掉下眼淚來,看起來情真意切的。
林成章到了嘴邊的話愣是說不出來了。
事到如今,他還哪裏有不明白的,這個牛大人,分明就是想賴賬。
你說他故意的吧,人家看起來真的很傷心。
再說人家把狗當成親生兒子,雖然荒唐,但犯法嗎?不犯法呀。
面對這種情況,林成章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就在他無比糾結的時候,就聽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林成章回頭一看,是他的戲班子進來了。
戲班子在班主的帶領下,一個個哭喪着臉,顯出十分悲痛的樣子。
在牛大人夫婦和林成章的共同注視下,戲班子到了靈前,略微準備了一下,便扯着嗓子嚎了起來。
“牛大人的乖兒子耶,你怎麽就走了,留下你的親爹親娘可怎麽辦啊,真就是白發人送……”
嚎到這裏,所有人停了下來。
就跟按了暫停鍵似的。
班主滿臉歉意,對着牛大人夫婦問:“敢問二位喪主,令郎是什麽顏色的狗?”
牛大人夫婦都懵逼了,下意識回答:“黃色的。”
班主點點頭,對着戲班子的人使了個眼色,便繼續嚎起來,“真就是白發人送黃毛狗啊……你走了,就不顧念你的老父老母嗎?他們思念你的時候怎麽辦啊?願你在天有靈,時不時回來看看你的老父老母,也免得他們人到老年,孤獨寂寞……”
要知道,這唱戲的人,都是中氣十足的。
古代也沒什麽擴音的設備,靠着古人的智慧,也頂多就是在戲臺子和觀衆席的建築結構上做做文章,好讓聲音更加聚攏。
所以,唱戲的人,要想讓觀衆席上的人都能聽見,可是要有真本事的。
更不要說,這嚎喪的是整個戲班子。
他們一開腔,周圍的鄰居們都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