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沈之修說話的,八分真,三分假。
這三分假,就是避免皇上以為他一手遮天,把皇權玩弄于股掌之中。
宣德帝繃着臉,垂眸思量沈之修的話。
片刻後“嗯”了一聲,又看向容郡王,不解地問蘇元州,“這是怎麼回事?”
蘇元州拱手上奏,“啟禀陛下,臣昨日晚上回到京中。忠義王便把西山大營的軍權交給了臣,說是京中若有異動,讓臣率軍進京平叛。”
“臣本來還以為是沈大人和忠義王多慮了,但是今日申時初,探子忽然禀告,說京城四門有異動。”
“臣去查看,才發現京城四門的人都換成了容王爺的心腹。臣便知道是京城出事了,帶着人直接破了西華門進城。”
“臣進城的時候,京中的幾個主要衙門已經被容王爺帶人控制住了。這還不算,就連沈家,都被叛軍圍着。臣沖進去的時候,沈家一個丫鬟因為護主死了。再晚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沈之修聽說有人死了,雙拳忽然握緊,眼底滿是憂色。
但此時不是問話的時候,而且聽蘇元州所言,其他人應該是無礙。
宣德帝拿起身前桌案上的酒杯,朝着容郡王直接扔了過去。
“朕一向待你容家不薄,你竟聯合太子謀反?”
他幼年習武,武功騎射都不差。所以這個酒杯砸的也準,正好砸到了容郡王的腦門上。
皿迹順着眉心流下,詭異地把一張臉一分為二。
容郡王卻連擡手擦都不敢,隻能跪地請罪,“臣一時糊塗,陛下恕罪。”
嘴上這麼說,實則容郡王心裡也清楚,謀逆之罪,罪無可恕。
恰好此時宋弘深走了進來,身後是侍衛押着賢妃進殿。
“父皇,兒臣已經去查看過了,各府的夫人小姐都平安無事。”
宣德帝便不再看容郡王,而是轉頭怒視賢妃和太子兩人。
一個是他的枕邊人,兩人雖不是結發夫妻,但也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
還有一個是他的親兒子,他精心教導培養的繼承人。
今日就是這兩人,差點要了他的命。
還有後面跪着的老二,也是他的親兒子,卻等着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怪不得人都說天家無情,果真如此。
他失望地看着太子,說道:“朕的确是想易儲,因為弘深不管是智謀還是才學,都比你更适合繼承大業。”
“當然,朕也不想為了擡舉他,就貶低你。所以朕一直等着他立功,再找機會易儲。也給你準備好了封地,讓你後半生能衣食無憂,做一方霸主。”
他自認為如此打算,也是對得起太子。卻沒想到,太子要的更多。
可能在太子心裡,也不算要的多,而是那些本就是他的。
太子一向懼怕宣德帝,每次受訓斥都誠惶誠恐。
可今日卻揚起唇角冷笑了一聲,說道:“父皇真的以為,他會饒了兒臣麼?”
“父皇若是在世,兒臣興許苟延殘喘還有一條活路。”
“若您哪日不在了,父皇信不信,他不會留兒臣多活一日。”
這位先皇後嫡子的手段,比他們兄弟幾個加一起,都還要厲害。
他不先下手,難道要等着人家動手再逃命麼?
太子并不後悔今日的決定,隻能說成王敗寇,他技不如人罷了。
宣德帝:……
信麼?
他信。
換做是他,也會這麼做。
一個合格的君王,就該殺伐果決,為自己免除後患。
太子擡頭沖着宣德帝自嘲一笑,“其實父皇打算易儲的時候,就已經不顧兒臣的性命了。”
某種程度上說,他們父子也算一脈相承了。
宣德帝被太子當衆戳破了心思,頓時氣急敗壞。
這個兒子平日蠢笨,這時候倒是又聰明了。
“周建元,你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竟還不知悔改。”
他氣得兇膛起伏,看向沈之修,“沈卿覺得,當如何處置。”
沈之修神色冷冽,毫不遲疑地說道:“謀逆造反,按律當誅。”
之後,便有恭王一系的官員接二連三地開口,贊成沈大人的意思。
倒是宋家父子,因為身份敏感不好開口。自然,宣德帝也沒問。
他并不想留太子和二皇子的命,若是問了宋弘深,宋弘深還得裝模作樣說一番求情的話。
宣德帝的視線在大殿上掃過,看到陳铮的時候目光定住。
“陳愛卿是内閣首輔,你以為該如何處置?”
同樣是問話,但問陳铮的這句,語調卻格外陰冷。
第656章 娘娘可敢?
陳铮心裡咯噔一下,戰戰兢兢跪在了大殿中間。
“陛下,臣有罪。”
宣德帝冷笑了一聲,“朕沒問你有沒有罪,朕是問你,這事該如何處置。”
陳铮隻得硬着頭皮說道:“臣以為,太子殿下……按律當誅。”
他是内閣首輔,跟着皇上多年,最是了解皇上的性子。
這時候求情,隻會更加惹怒皇上。
宋昝忽然嗤笑了一聲,嘲諷地說道:“陳閣老不是說,太子殿下造反,是為了江山社稷麼?”
“還真是人嘴兩張皮,你陳閣老怎麼說都有理。今日這事,記在史書裡,陳閣老也能名垂青史了。”
宣德帝冷哼了一聲,“陳铮身為太子少師,不能教導規勸太子。反而在太子謀逆之時出言附和,全無一點當朝首輔的擔當。”
“這樣的人,怎麼堪為百官之首?”
“傳旨,免去陳铮一切官職。杖責五十,趕回原籍。”
“陳家後人,永世不得為官。在職的官員中有陳家後人者,盡皆罷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