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界,銅嶺鎮。
白澤回到客棧時,餘幼薇正在床榻上盤膝而坐,擦拭飛劍。
“回來了?”餘幼薇說道,“看來此行順遂。”
“所求即所得,還不差。”白澤說道,目光看向餘幼薇雙膝上的飛劍,“看來十五已經認可你了。”
餘幼薇微微颔首,說道:“接下來有何打算?”
“把溪兒托付給鳄侃,我要準備渡劫了。”白澤說道。
餘幼薇怔了一下,說道:“你一身修為已比肩六境,又是劍修。沖擊六境的風雷劫,怕是會很難。準備好了嗎?”
“人和已全,隻差天時地利。”白澤說道,“當年你跻身六境時,是什麼情況?”
“她抹去了我很多記憶。”餘幼薇說道,“個中細節不好說,但可以明說的是,九死一生。”
“心魔?”白澤問道。
“沒錯。”餘幼薇目光深邃,“但如果不是那次渡劫,恐怕我們也就不存在了。”
“我們?”白澤擰起眉頭,說道:“還有一個?”
“沒錯。”餘幼薇坦言道,“和你的化身,能被本體完全掌控不同。我們在某種意義上,都是獨立的個體。海國有一門禁術,名為‘裂魂’。顧名思義,就是把本我拆開,本源共分,塑造徹底的另一個我。”
白澤内心駭然,說道:“三個?”
“這樣的好處,是三元歸一時,所有的一切,都會融入最終的那個我。”餘幼薇說道,“而尋常分身,幾乎是無法自行修煉的。因為大道空缺……怎麼說,單拿靈根來說,就很麻煩。分身沒有這東西,即便真能走上修行路,也絕對走不遠,還會在渡劫時被天道抹殺。”
“所以本體決定了分身的修為有多強。”那女子繼續說道,“分身也永遠高不過本體。”
除非弑主,取而代之。
餘幼薇平靜的眼眸看向白澤,說道:“按理來說,北海那時,我應該是要徹底消失在這世間的。就因為那次渡劫,真我被惡我頂替,抗下所有,陷入了很長一段沉睡。否則她是不會讓我繼續存在的。”
“海國禁術,着實匪夷所思。”白澤說道,“竟然能代頂天劫,簡直聞所未聞。”
“代為渡劫,雖然罕見,但也不是說沒有。”餘幼薇說道,“修士盡知,渡劫之人被天劫籠罩時,若有人闖入其中,雷劫的威力便會直線上浮。而且會優先劈死闖入之人。”
“可正所謂一力降十會。如果闖入之人扛下來了,那麼相應的,渡劫之人的劫力也會輕松很多。”餘幼薇說道,“但代價就是因果纏身,難以解脫。”
“所以當年,是那個‘惡我’替劫?”白澤問道。
餘幼薇沉默不語。
白澤沉聲說道:“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我所遇見的那個你,已經開始被惡我主導了?”
“沒錯。”餘幼薇徹底放開心結,說道:“白澤,你眼前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最開始想與你陰陽同修的那個,才是真正的我。而她,隻想吃了你。”
“當年謝玄允我自由,條件便是不讓她吃了你。”餘幼薇平淡道,“也是他指引我去昆侖秘境,拿到了真龍龍珠。也是那一刻起,真正的我,才重新有資格和她博弈。”
白澤隻覺駭然。
昆侖秘境最後的八荒龍吟,果然是她。
“所以你要相信你師父。”餘幼薇說道,“天算子一脈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算無遺策。數十年前中州十豪相繼出事,不論是你師父自斷成仙路,還是劍子明知必敗,還要問劍李牧之,亦或者陶弘景豪賭‘半仙’之名,走上和謝玄一樣的死路,他們所謀劃的東西,可能會颠覆整個天下,或者說,改變整個天下。”
“他還跟你說了什麼?”白澤追問道。
“你以為,我能成為他們布局的一員嗎?”餘幼薇說道,“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傾東海之水,淹沒整個青州。我是複仇者,三百年前,我就已經死了。”
“很多事情,我沒辦法跟你解釋清楚。隻有一點,我們之間,或許不僅僅隻有算計。”餘幼薇垂眸道,“或許你不相信人真的有前世來生,可很多時候,‘緣’字無解。”
情字亦無解。
“可你會死的。”白澤說道。
“我本也不願意活。”餘幼薇笑道,眉眼溫柔,卻說着最冰冷的話:“這世間的一切,都糟糕透了。我對這個世界很失望。但也想用最後的生命,給這個天下,一點小小的震撼。”
白澤默然無語。
“那時候我把話說全,你說你不想聽。”餘幼薇說道,“我的修行路,是賀拔嶽引的。皇甫嵩從未覺得我是天妖聖女。在他眼裡,我隻是一個能助他上七境的鼎爐罷了。”
“不隻是你。”餘幼薇笑道,“我也想殺了他。”
白澤深吸一口氣,說道:“他呢?”
“龍虎山有四把仙劍,除了‘蓬萊’、‘方丈’、‘瀛洲’,還有一把‘承影’。”餘幼薇說道。
“老劍仙,孔周。”白澤心神恍惚。
“沒錯。”餘幼薇說道,“三百年前,老劍仙坐化龍虎山,把承影留在了那裡。除了承影,他還留下了一把劍,廬山。”
白澤想起楚歌。
當年吳霜和他說過,老劍仙的佩劍廬山一直留在藏劍山莊的劍冢當中。幾百年來,進入劍冢的人,沒有一個能讓廬山出鞘的。
幾百年來,隻有楚歌讓那把劍重見天日。
吳霜當年還說楚歌是老劍仙孔周的轉世身,否則不可能拔出廬山。
可這一切在白澤看來,都是無稽之談。
“他是怎麼死的?”白澤忽然問道。
“兵解。”餘幼薇說道,“世人盛傳老劍仙是羽化飛升,很少有人清楚,他是兵解而死。他坐化時,九重天霞光燦爛,天門為之大開,我親眼看他駕鶴登天。龍虎山上隻有劍仙冢,沒有屍身的。張九齡說他是功德圓滿,得道飛升。其實真相,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你能看見天門?”白澤問道。
“我在坐忘峰上,也看見了,有何稀奇?”餘幼薇反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