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峥靜靜的躺着，愣愣的看着她的身影，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或者，他能接受，世界上還有一個陸明峥，也還有一個祝曉敏，他們和他們兩個長的一模一樣。

　　 可是，又怎麼解釋身邊的人？

　　 比如，那三十多個知青，比如江嫂，比如江小晨……

　　 也或者，這是另一個世界，和他原來所在的世界并存，一樣的人，卻有不一樣的人生，他死了，卻來到這個世界，占據了這裡陸明峥的身體？

　　 他不知道！

　　 祝曉敏背對着陸明峥，把杯子裡涼掉的水倒掉一半，從暖壺裡兌了些熱水進去，手背試試杯壁的溫度，這才轉身回來。

　　 這一系列的動作，她做的很慢，心裡在不斷的衡量。

　　 見到那條本該毀掉的内褲，他心裡是怎麼想的？有沒有對現在的環境起疑？如果有，會不會直接向她問？

　　 如果他問了，她是直接告訴他一切，還是再想辦法遮掩？

　　 如果告訴他一切，他能不能經受起再一次的刺激？

　　 萬千思緒，在轉身回來的時候，仍然在瞬間隐藏，隻是向他笑笑，伸手扶他起來，杯子送到唇邊。

　　 陸明峥半倚在她的身上，由她小口小口的喂水，心思卻在她的人身上。

　　 在知青點，那些年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一共有過十幾個女知青，幹部家庭的不多，祝曉敏算一個，是他見過最嬌氣的一個小姑娘。

　　 可是這個嬌氣的小姑娘很愛幹淨，幾乎每個星期，輪到她休息，就要走大老遠的路，跑去鎮上的大澡堂子去洗澡，她的床單也是最頻繁晾到院子裡的。

　　 因為這個，知青們倒還不覺得什麼，村子裡卻有不少閑話，從她瞧不起鄉下人，到她那麼打扮是為了勾引老爺們兒，什麼話都有。

　　 結婚十幾年，隻有他知道，她雖然喜歡漂亮衣服，可是身上永遠是幹淨的香皂或肥皂的味道，從來沒有雜七雜八的脂粉香。

　　 現在也是，她的身上，是淡淡的，香皂的味道。

　　 如果隻是平行世界上不同的兩個人，又為什麼會這樣神奇的一緻？

　　 還有，那條粉色的内褲，分明是屬于他的記憶，為什麼這裡也會有一條。

　　 是沒有剪碎燒掉，被好好的收藏在一個小盒子裡的。

　　 陸明峥頭又開始疼了，不自覺的皺眉。

　　 “怎麼了？”祝曉敏立刻注意到，扶着他的手繞過來，很快覆在他的頭上，急急的說，“陸明峥，你别想，你什麼都别想，你的身體經不住折騰，或者，你有什麼想不通的，直接問我，好不好？”

　　 這焦灼的語氣，帶着不加掩飾的關心，怎麼會是假的？如果她知道他不是她想等回來的人，又怎麼可能有這麼真實的關心？

　　 陸明峥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點頭：“好！”

　　 聽她話裡的意思，是确實有一些他搞不懂，她卻知道的事情，那麼……是不是真的能問她？

　　 如果他問了，是不是就會破壞所有的幻想？

　　 陸明峥不知道，所以沒敢出口，隻是聽着她的話，喝了水，又重新躺下。

　　 高燒三天，幾乎粒米未進，陸明峥又瘦了一圈，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掉了回去。

　　 祝曉敏心裡歎氣，一邊給他加強營養，一邊把楚涼生送回來的東西仔仔細細又過了一回，把能引起他懷疑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另外藏了起來。

　　 那個小皮箱沒敢動，仔細翻過之後，隻把一些信挑了出去。

　　 陸明峥再次清醒之後，沒有提過小皮箱一個字，隻是整個人變的更加沉默，隻有在祝曉敏轉過身的時候，怔怔的看着她的身影。

　　 祝曉敏有所察覺，卻往往在她回身的時候，他已經收回目光。

　　 祝曉敏知道，他和她都陷入互相的窺探中，卻不知道要怎樣打破。

　　 她想告訴他一切，卻怕他受到刺激再一次病發，希望他能自己問出來，她好斟酌怎樣把握這中間的度，可偏偏他什麼都沒有說，甚至沒有提一句那天看到的東西。

　　 這本就是上一世的陸明峥，心裡裝着太多太多的事，卻從來不會向她傾述。

　　 祝曉敏無奈又無力。

　　 可是，她不想再像上一世一樣，兩個人都封鎖心門，各自扛着自己的事。

　　 那天一早起來，在再一次捕捉到陸明峥窺探的目光時，祝曉敏索性過來，跨上炕沿，一隻手撐過他身體的另一側，面對他坐着，輕聲喊：“陸明峥。”

　　 陸明峥的薄唇抿了抿，被迫看着她，眼底藏着一絲探究和不确定。

　　 祝曉敏問：“你總是偷偷注意我，是想知道什麼？或者懷疑了什麼？可以直接問我。也或者是你知道了什麼事，也可以告訴我。”

　　 陸明峥心裡一慌，下意識的搖頭：“沒……沒有。”

　　 祝曉敏定定的堅持：“如果我沒問，可以說是你沒有想到要和我說，可我問了，你卻撒謊和隐瞞，我不會答應。”

　　 撒謊和隐瞞？

　　 這一瞬間，陸明峥的腦子裡迅速閃過女兒陸欣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心裡一悸，臉色就白了幾分，手在被子裡握緊，卻仍然沒有說話。

　　 瞧吧，上一世就是這個樣子，有事發生，有時候她隻是想要知道真相，他就是這個樣子。

　　 祝曉敏怒起來，點點頭：“好，你不說，我也不能真的去撬你的嘴。”轉身跳下炕，氣沖沖往外走。

　　 “曉敏！”陸明峥一慌，急急的喊，見她回頭，低聲央求，“别……别走，好不好？”聲音裡帶着一些痛楚的顫栗。

　　 祝曉敏回頭看他，見他半仰起身，額頭上掙出一層細汗，狠狠心當沒瞧見，隻是說：“你不肯說，我不逼你，可總要讓我出去透透氣吧？難道留下來被你氣死？”

　　 陸明峥更慌了：“我……我不想氣你。”

　　 “你已經氣到我了。”祝曉敏答。

　　 陸明峥張了張嘴，又沒說話，可是看着她的眼神，像一隻要被丢棄的小動物。

　　 這可不像上一世的陸明峥。

　　 祝曉敏的心又軟了一下，擡手捂住眼睛，穩一穩自己的心情，這才慢慢走回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低聲說：“好了，我不問，你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拿早飯。”

　　 陸明峥不安的看着她，終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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