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舒臉色平靜，她淡淡看了一眼季思安：“你要瞞着有用嗎？就像當初你要瞞着念鵬的存在，到了現在不是傷害了更多人嗎？”

　　季思安呼吸一窒，有那麼片刻，他竟然在謝雲舒身上看到了沈蘇白的影子。

　　周美珍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她緊緊抓住謝雲舒的手：“他發生了什麼？當初為什麼沒有和心心在一起，到底怎麼回事？”

　　但謝雲舒并沒有細說：“被拐賣了，受了傷，然後我救了他。”

　　短短幾句話，周美珍卻怔然在原地。

　　心心的孩子竟然也受了這麼多苦？

　　“不怨誰，他命不好。”謝雲舒垂了垂眸子，又重新環視了在場的幾人，最後目光落在周美珍身上：“但是如果心心還在天上看着，她也不會願意她的孩子回去季家。”

　　周美珍哭着搖頭：“怎麼會呢？心心那麼好，那麼孝順……”

　　謝雲舒有些憐惜地看着這位失去女兒，走不出傷痛的母親：“因為心心很愛你，也很愛孩子。”

　　所以她不願意家人永遠活在悲傷裡，不想自己的孩子成為家人的一根刺，可她用命生下來的孩子，也不想這輩子要背着有罪的枷鎖。

　　季思安久久沒有回神，他沒有想過謝雲舒會說出這樣的話。

　　在帶着謝雲舒來之前，他是想過利用她和心心相似的外貌來勸說母親，也想過依着謝雲舒的脾氣，她肯定會說張阿婆收養念鵬多不容易，或者指責他們不該出爾反爾。

　　可絕對沒有想過，她會說因為心心愛他們。

　　周美珍已經哭成了淚人，季成功扶住她，目光懇求地看向謝雲舒：“你能不能讓我們見一見那個孩子，不以心心家人的身份，我們隻是想看一看他。”

　　謝雲舒沉吟一下：“我和張阿婆說一聲。”

　　但她知道阿婆一定會答應的……關于如何處理念鵬這件事，當時她是一時沖動，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孩子跌進魔窟，所以才救了人，那個時候哪裡有時間想以後要怎麼做？

　　周美珍很想立刻跟着謝雲舒走，可是她又怕吓到孩子，隻能哭着點頭：“雲舒，算阿姨求你了，那是我女兒的孩子，我不能不管他。”

　　謝雲舒隻是告訴她：“但他不是沒有人管。”

　　相反，張念鵬現在生活得很平穩。

　　回去的路上，季思安輕聲開口：“謝謝。”

　　“謝我什麼？”謝雲舒不明白：“我沒有答應讓你父母見念鵬，這事得讓阿婆做決定，而且也要看孩子的意見。”

　　季思安勉強笑了笑，開了一個玩笑：“謝你沒有因為我出爾反爾，打了我一個巴掌。”

　　他很少接觸謝雲舒，但也知道這姑娘是個彪悍的，最喜歡扇人巴掌。

　　謝雲舒也笑了：“你又不是壞人，我幹嘛扇你巴掌？再說了，我承包食堂還得你說了算，我可不敢。”

　　她能理解季思安的做法，如果換做是她，她也沒辦法做出更好的選擇，因為本身這件事怎麼選都是錯。

　　她笑起來的時候和心心很像，但神态和語氣卻半點不同，季思安垂眸笑了笑：“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沈隊喜歡你了。”

　　這樣一個姑娘，明明都說她潑辣，可其實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她一直很善良。

　　回到筒子樓的時候，季思安沒有走，而是跟着她下了車：“我在這裡等着。”

　　筒子樓下面大家都在乘涼，張阿婆和念鵬都在。

　　謝雲舒走過去卻有點不知道這事應該怎麼開口，她輕輕喊了一聲：“阿婆。”

　　張阿婆坐在搖椅上扇着蒲扇，擡眸看了一眼她，慈祥地笑了起來：“小白那邊不是明天來提親，晚上早點睡覺，明天才能漂漂亮亮的。”

　　謝雲舒看向不遠處幾個打鬧的孩子，張念鵬跟着林小虎後面當‘小兵’，小臉上都是笑，嘴裡快活喊着：“我是解放軍同志，你們快快投降。”

　　阿婆真的把他養得很好。

　　張阿婆順着她目光看過去，微微歎口氣：“季家的人來了，他們想把念鵬帶回去？”

　　謝雲舒一驚，又很快明白過來，季思安從來沒有出現在筒子樓，今天卻來了兩次，怎麼能瞞得過張阿婆呢？

　　“我沒有答應。”謝雲舒蹲下來，像小時候那樣給她錘了錘腿：“阿婆，他們說想看看念鵬，可是……”

　　張阿婆摸了摸她頭發，沒有讓她說完而是朝那邊跑着玩的念鵬招手：“念鵬，過來阿婆這裡。”

　　張念鵬臉上都是汗，嘴角還帶着笑，但聽到張阿婆的聲音立刻就跑了過來：“阿婆，你是想喝水嗎，我去屋裡給你拿！”

　　“不是。”張阿婆輕輕皺着眉頭拿手絹給他擦了擦汗，笑着輕斥一聲：“滿身都是汗，晚上要洗澡才能睡覺。”

　　張念鵬乖乖點頭：“我自己洗。”

　　張阿婆誇獎地拍了拍他肩膀，然後指了指遠處站在的季思安：“那個人是你媽媽的哥哥，你想見一見嗎？”

　　謝雲舒愣了，她沒有想到她糾結了這麼久的問題，張阿婆就這麼直接告訴念鵬了。

　　更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張念鵬一點害怕或者彷徨的神色都沒有，隻是歪了歪腦袋：“媽媽一共有兩個哥哥嗎？他們都住在鵬城？”

　　張阿婆點點頭：“是的，他們很愛你媽媽，你能明白阿婆的意思嗎？”

　　張念鵬思考了一會：“那我願意見他。”

　　“去吧。”張阿婆笑着擡了擡下巴：“阿婆在這裡等你。”

　　張念鵬很快朝季思安的方向一路小跑過去，謝雲舒一顆心都跟着緊張起來：“阿婆，念鵬他會接受不了的！”

　　張阿婆眸子含着溫柔的力量：“雲舒，小孩子也有心的。”

　　以前是季家人不願意，而現在他們改變了主意，念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物品，不應該被選來選去。如果他喜歡自己，那她就當他的好阿婆，如果他想回到媽媽的家鄉，那她希望他餘生安穩康樂。

　　關于張念鵬的身世，她從來都沒有瞞過，甚至早就一點點告訴了念鵬。

　　小孩子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呀，他們也有自己的判斷，更何況最不應該忘記心心的人，就是念鵬……